莽荒的夜,浓稠如墨,吞没了最后一丝天光。
离开残剑峰的庇护,深入骨髓的寒意与无处不在的危险感再次将林天包围。与上次重伤濒死、漫无目的的逃亡不同,这一次,他目标明确——东南方向,云雾泽。但前路之险,丝毫未减。
楚惊澜提供的路径地图极为详尽,不仅标注了相对安全的隐蔽路线、水源和可暂时栖身的洞穴,还重点标出了几个已知的魔教小型哨卡、巡逻区域以及危险的妖兽领地。林天将地图深深烙印在脑海中,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谨慎。
他的身体状况依旧糟糕。楚惊澜渡入的浩然灵力如同投入枯井的石子,暂时稳住了伤势恶化的趋势,却无法根治。体内,“冰墟剑元”与那股新生的青冥归墟暖流仍在缓慢流转,对抗着残余的暗红毁灭之力与幽冥邪力,同时也消耗着他本就不多的精力和气血。右臂骨骼愈合的速度在暖流滋养下有所加快,但仍无法承受剧烈动作或重物。
他穿着楚惊澜给的一件半旧的灰色劲装(方便行动且不显眼),外面套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外袍。腰间挂着新的储物袋和身份铁牌,怀中贴身放着那枚剑气玉符。手中,则握着一根新削的、比之前更趁手些的硬木手杖,杖身已被他用“冰墟剑元”反复温养,隐隐透着一股沉凝冰冷的气息。
第一夜,他按照地图指引,沿着一条干涸的古河道,向东南方向潜行了约莫五十里。古河道两侧是高耸的崖壁,遮挡了大部分月光,也提供了天然的隐蔽。河道中散落着巨大的卵石,水流早已消失,只剩下湿滑的苔藓和偶尔可见的动物骸骨。
他不敢生火,也不敢停留太久。每隔一个时辰,便找一处背风的石缝或凹坑,短暂调息,运转那暖流滋养身体,同时警惕地感应四周。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在一处崖壁凹陷处,遭遇了一只在此栖息的“暗影蜥”。这种妖兽形似蜥蜴,却大如牛犊,皮肤能完美融入岩石阴影,擅长偷袭,口中能喷吐带有腐蚀和麻痹效果的毒液,实力约在炼气后期。
暗影蜥的伪装几乎瞒过了林天的眼睛,但它身上散发出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微弱腥气,被归墟之力敏锐捕捉到。在它从阴影中暴起扑出的瞬间,林天手中的木杖已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一抹几乎看不见的灰白寒光,精准地点在了它张开的、相对柔软的口腔上颚!
“嗤!”
“冰墟剑元”的侵蚀与冰寂特性瞬间爆发!暗影蜥的扑击动作戛然而止,庞大的身躯僵直,口腔内部迅速被灰白色冰晶覆盖,连毒液都未来得及喷出,便重重摔在地上,抽搐两下,不动了。
一击毙命。林天微微喘息,这一击看似轻松,实则耗费了他不少心神和力量。他没有处理妖兽尸体(血腥味可能引来麻烦),只是迅速检查了一下周围,确认没有其他危险后,便立刻离开了此地。
天亮后,他找到一处地图上标注的、位于半山腰的隐秘小洞穴。洞口被藤蔓和一块风化巨石巧妙遮掩,内部干燥,且有微弱的灵气从岩缝渗出(虽然驳杂)。这是楚惊澜早年历练时发现的落脚点之一。
林天在洞口布置了简易的警戒陷阱(用细线和铃铛),然后才进入洞内最深处,盘膝坐下。他先服下一颗回气丹,感受着微弱的暖流在干涸的经脉中流转,然后取出干粮和清水,慢慢进食。
吃饱喝足,恢复了些许体力,他开始全力调息。心神沉入体内,引导着那新生的暖流,重点冲刷右臂骨骼断裂处和几处异力盘踞最深的经脉节点。同时,他也尝试着更深入地“观察”这暖流。
这力量似乎是以青冥星火为核心,引动了归墟之核中某些更深层、更接近“初始”与“净化”的意境,两者共鸣而生。它既有青冥剑意的纯净、坚韧与守护特性,又带有归墟之力那种包容、转化、抚平“异常”的韵味。对于他体内这些乱七八糟的异力,这暖流确实比单纯的“冰墟剑元”效果更好,但总量太少,生成也慢。
“或许……可以尝试主动引导青冥星火与归墟之核更深层次的共鸣?”林天心中思索。之前几次暖流的产生,多是在危机或特殊状态下被动触发。如今相对安全(虽然依旧危险),或许可以主动尝试。
他小心地分出一缕神念,如同最轻柔的触须,同时探向眉心青冥星火和胸口归墟之核。
青冥星火静静燃烧,散发出恒定而微弱的守护剑意。归墟之核缓缓旋转,灰白的旋涡深邃难测,蕴含着寂灭、终结、包容、虚空等复杂道韵。
神念小心翼翼地接触两者,并非强行融合,而是试图在它们之间搭建一座“桥梁”,寻找那种共鸣的频率与节点。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而危险的过程,需要心神高度集中,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两种高层次力量的冲突,伤及自身根本。
时间一点点流逝。林天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更加苍白,但他眼神专注,没有丝毫动摇。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神念几乎耗尽、即将放弃时——
青冥星火微微跳跃了一下,一缕极其纯粹、温暖的“生”之剑意流淌而出。与此同时,归墟之核的旋转也悄然改变了一丝韵律,旋涡深处,一缕近乎“无”的、包容一切的“空”之意境悄然浮现。
两种意境在林天神念搭建的脆弱“桥梁”上,轻轻触碰。
没有激烈的碰撞,也没有绚烂的光华。
只有一种水乳交融般的、自然而然的“和谐”。
一缕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温润、色泽近乎透明却内蕴青白二色光晕的暖流,悄然诞生,顺着“桥梁”流淌而出,汇入林天的经脉。
成了!
林天心中一喜,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种微妙的共鸣状态,引导着新生暖流在体内循环。
虽然主动引导产生的暖流依旧不多,但胜在持续、稳定,且对心神的消耗比被动等待要小得多。更重要的是,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次对青冥与归墟两种至高力量的深度感悟与协调。
调息了约莫两个时辰,直到感觉心神疲惫、暖流生成速度明显减慢,林天才缓缓停止。睁开眼,虽然身体依旧沉重疼痛,但精神却好了许多,体内异力的躁动也被进一步压制。
他检查了一下储物袋。楚惊澜给的物资不多,但规划合理。丹药(回气、疗伤、解毒)各有数枚,省着用应该能支撑一段时间。干粮和清水也只够十日左右,这意味着他必须在途中自行补充。
他摊开地图,对照自己昨日行进路线和当前位置,规划着今天的行程。前方需要穿越一片被称为“鬼哭林”的区域,那里据说有天然迷阵和惑人心神的瘴气,还有少量低阶鬼物滋生,是地图上重点标注的危险地段。
“鬼哭林……名字倒是应景。”林天收起地图,握紧木杖,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再危险,也要闯过去。
他收拾好东西,抹去洞内痕迹,悄然离开。
白天赶路,他更加小心,尽量避开开阔地带,利用地形和植被掩护。归墟之力赋予的超凡感知让他总能提前发现远处的灵力波动或生命气息,及时规避。
途中,他按照地图指引,采集了一些可食用的野果和块茎,补充了部分饮水。也顺手解决了两只不开眼的低阶妖兽,取其部分精血和肉食,用“冰墟剑元”简单处理(冰封保鲜)后收好。
黄昏时分,他抵达了“鬼哭林”的边缘。
只见前方一片林木格外茂密幽深,树干扭曲盘结,枝叶呈暗绿色,即便在夕阳余晖下,也显得阴森森的。林间弥漫着一层淡灰色的薄雾,雾气流动间,隐隐有呜咽般的风声传出,如同鬼哭,令人毛骨悚然。
林天深吸一口气,将“冰墟剑元”运转至体表,形成一层极淡的护体光晕,同时将一丝暖流护住灵台,保持清明。他握紧木杖,一步踏入了灰雾之中。
一入林中,光线骤然暗淡,如同提前进入了夜晚。雾气比外面看起来要浓得多,带着一股阴冷潮湿、仿佛能渗入骨髓的寒意,更能干扰视线和神识。那呜咽般的风声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时而远,时而近,仔细听去,又像是许多人在低声哭泣、呢喃、诅咒,搅得人心烦意乱。
林天凝神静气,不受干扰。他按照地图标注的、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径(其实是前人用某种方法探测出的、天然迷阵的薄弱缝隙),缓缓前行。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雾气中,影影绰绰地出现了几道半透明、面容模糊、散发着阴冷气息的“影子”。它们漂浮在空中,发出无声的嘶吼,朝着林天扑来。
“低阶怨魂……”林天不闪不避,手中木杖挥出,杖尖灰白光芒一闪,如同烧红的烙铁触碰冰雪,那些怨魂连惨叫都发不出,便如气泡般破灭消散,只留下一缕微弱的阴气,被林天体表的“冰墟剑元”悄然吸收转化。
这些鬼物实力低微,对他构不成威胁,但数量似乎不少,且杀之不尽。
他加快脚步,想要尽快穿过这片区域。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到地图标注的路径尽头时,异变突生!
前方雾气突然剧烈翻滚,一道远比之前那些怨魂凝实、气息也强大得多(约莫炼气巅峰)的鬼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路径中央,挡住了去路!这鬼影身着残破的古代甲胄,手持一柄锈迹斑斑的长戈,眼眶中跳动着幽绿的鬼火,死死盯着林天,散发出强烈的杀意和怨恨!
不仅如此,左右两侧和后方的雾气中,也同时浮现出数道气息稍弱、但同样凝实的鬼影,隐隐形成了合围之势!
“有意识的鬼物?还是……被什么东西操控了?”林天心中一凛,知道遇到了硬茬子。
他停下脚步,木杖横在身前,体内“冰墟剑元”与暖流同时加速运转,目光冰冷地扫视着四周。
鬼哭林深处,呜咽的风声似乎更加凄厉了。
孤身上路的第一场真正考验,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