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荒山脉,盘踞于天阙宗东侧,如同一头沉睡万古的巨兽,脊背起伏,林海苍茫。这里灵气稀薄而暴烈,妖兽横行,毒瘴丛生,自古以来便是人迹罕至的险恶之地,亦是天阙宗东面的天然屏障。
林天已在这片蛮荒中跋涉了整整三日。
相比起核心战区,魔教在此地的活动明显稀少,但自然环境的凶险却有过之而无不及。毒虫猛兽的袭击几乎每日都会发生,无处不在的瘴气与诡异的地磁干扰,让指南针失效,连星象都难以辨认,只能依靠赵铁山地图上模糊的标注和自身对能量流向的感知,艰难地修正方向。
他的伤势在持续的奔波与警惕中,恢复得异常缓慢。右臂依旧隐隐作痛,经脉的修复在缺乏安稳环境和充足灵气的情况下几乎停滞。“冰墟灵力”虽能转化部分瘴毒和暴烈灵气为己用,但杯水车薪,更多时候是靠着坚韧的意志和之前积累的丹药硬撑。
唯一的好处是,在这蛮荒深处,归墟之力的“寂灭”与“包容”特性,似乎与这片古老而原始的土地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共鸣。那些寻常修士避之不及的“死寂之地”、“衰败灵气”,对他而言反而成了可以缓慢汲取转化的微弱源泉。他对“冰墟灵力”的掌控,也在这种极端环境下变得更加凝练、沉静。
第三日黄昏,他终于在地图上标注的、一片形似倒插古剑的奇特石林边缘,找到了“古剑驿”的遗迹。
说是遗迹,其实只剩下一片被藤蔓和岁月几乎完全吞噬的残垣断壁。几堵半塌的、用巨大黑石垒砌的石墙,掩映在参天古木和齐腰深的荒草中,表面爬满了厚厚的青苔和地衣,散发着浓重的腐朽与时光流逝的气息。
地图上标注的入口,位于石林中心一块最为高大、形似剑柄的黑色巨岩之下。林天花费了近一个时辰,才在密集的藤蔓和碎石中,找到了那个几乎被泥土掩埋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缝隙。
缝隙内黑暗潮湿,空气浑浊,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和淡淡的金属锈蚀气息。林天取出夜明石,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前方。通道向下倾斜,人工开凿的痕迹早已被地下水侵蚀得模糊不清,脚下湿滑,不时有水滴从头顶落下。
他小心前行,同时将感知提升到极限。归墟之力让他对“死寂”和“古老”的能量异常敏感,他能感觉到,这通道深处,确实存在着某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而古老的阵法波动,如同沉睡的心脏,仍在缓慢地搏动。
前行了约莫百丈,通道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约莫十丈见方的天然石厅。石厅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半人高的、由某种暗青色金属铸造的古老平台——正是地图中描述的,疑似古传送阵的基座!
平台呈八角形,表面刻满了繁复无比、比持剑峰玉简上更加古老晦涩的符文,许多地方已经锈蚀磨损,失去了光泽。八个角上各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凹槽,中央还有一个稍大的圆形凹坑。整个平台布满了灰尘和蛛网,看上去已经废弃了不知多少岁月。
“就是这里了……”林天心中微松,但随即又提了起来。找到地方只是第一步,如何激发这明显早已失传、且年久失修的古阵,才是最大的难题。
他走近平台,仔细观察那些符文。符文风格与如今修真界常见的大相径庭,更加古朴、粗犷,充满了蛮荒与锋锐的气息,隐隐与青冥剑意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原始、暴烈。他尝试着将一丝“冰墟灵力”注入其中一个符文,符文毫无反应,连一丝微光都没有亮起。
“看来不是灵力属性或强度的问题,而是……需要特定的‘钥匙’或‘引子’?”林天思索着。赵铁山并未提及古剑驿的具体激发方法,只说可能已失传。
他绕着平台走了一圈,目光忽然落在平台侧面靠近地面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并非符文,而像是利器划刻留下的痕迹。
他蹲下身,拂去厚厚的灰尘。
那是一道长约三寸、深约半指的刻痕,笔直而深峻,边缘光滑,显然是以极锋锐的利器瞬间刻下。刻痕本身并无特殊能量波动,但其形态和其中残留的一丝极其微渺、却坚韧不屈的“意”,让林天心头猛地一跳!
这“意”……与他识海中那点青冥星火,同源!
虽然微弱到近乎虚无,但那种纯粹的、守护的、斩破一切的锋锐之感,绝不会错!这是青冥剑意留下的痕迹!而且,根据残留“意”的古老程度判断,这道刻痕留下的年代,恐怕比天阙宗立宗还要久远!
“难道……这古传送阵,与青冥剑,甚至与那位留下青冥玉传承的上古剑修有关?”林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尝试着,将识海中那点青冥星火微微引动,分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纯粹属于青冥剑意的意念,小心翼翼地注入那道刻痕之中。
就在青冥剑意触及刻痕的刹那——
“嗡!”
整个暗青色的金属平台,猛地一震!表面的灰尘簌簌落下!
紧接着,平台中央的圆形凹坑,以及八个角上的凹槽,同时亮起了微弱的、纯净的青色光芒!那光芒如同被尘封了万古的星火,虽然黯淡,却顽强而执着!
与此同时,平台上那些古老晦涩的符文,也一个个被依次点亮!青光顺着符文的纹路流淌,逐渐连成一片,形成一幅复杂而玄奥的阵图!整个石厅被映照得一片青蒙蒙,充满了古老而神圣的气息。
成功了!青冥剑意果然是钥匙!
林天强压心中的激动,他知道,这只是激活了阵法的基础,要启动传送,还需能量。
他立刻从储物袋中取出仅有的八块中品灵石(赵铁山所赠加上自己之前积攒),按照凹槽的形状和阵图流转的方向,小心翼翼地一一嵌入八个角的凹槽之中。灵石嵌入的瞬间,凹槽中的青光顿时明亮了数倍,精纯的灵气被阵法快速抽取,注入阵图。
最后,他看向中央那个圆形凹坑。按照一般传送阵的常识,这里需要放置定位或稳定空间的宝物,或者……更强大的能量核心。
他没有此类宝物,也不可能有。但他有别的选择。
他略一沉吟,将怀中那枚“剑心传讯简”取出,轻轻放入中央凹坑。玉简与凹坑严丝合缝,仿佛本就为一体。放入的瞬间,玉简表面的禁制纹路自动亮起,与阵图的青光交相辉映,产生了某种共鸣。
“希望这样能行……”林天深吸一口气,回忆着赵铁山描述的、关于持剑峰传送阵的激发法诀,又结合眼前这古阵的符文流转规律,以及青冥剑意留下的指引,双手开始缓缓结印。
他没有特定的法诀,只能以“冰墟灵力”为基,模拟《青锋诀》的锋锐剑意,同时将自身对“虚空阵纹”的粗浅感悟融入,按照一种直觉性的、仿佛与阵法本身韵律相合的节奏,将一道道灰白中带着一丝青意的灵力,打入阵图的关键节点。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尝试,如同盲人摸象。每一次灵力打入,阵图的反应都不同,有时光芒更盛,有时却剧烈波动,几欲崩溃。林天全神贯注,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小心翼翼地调整着灵力的强度、属性和节奏。
时间一点点过去,石厅内青光越来越盛,阵法运转的嗡鸣声也越来越清晰。八个凹槽中的灵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就在最后一块中品灵石即将耗尽灵气的刹那——
“嗡——!!!”
阵图光芒大放!中央凹坑中的剑心传讯简骤然射出三尺高的青色光柱!光柱中,无数细小的符文飞舞流转,玉简本身变得半透明,其内部封存的神念信息(赵铁山关于九幽封魔大阵的猜测和黑风峡位置)被阵法力量抽取、加密、转化为一道无形的波动,顺着某种玄奥难言的空间轨迹,瞬间消失!
成功了!信息传送出去了!
然而,就在林天心中稍定,准备撤回灵力、结束阵法运转时,异变突生!
那枚被他贴身收藏的、包裹着幽冥印记碎片的布包,在阵法强大的空间波动和青冥剑意的刺激下,竟不受控制地剧烈震颤起来!外层林天下设的“冰墟”封印光膜,如同遇到热刀的黄油,迅速消融!
“不好!”林天脸色骤变,想也不想,立刻伸手去抓那布包,想要重新封印或扔掉。
但已经晚了。
布包彻底炸开!那枚米粒大小、扭曲如门户的幽冥印记碎片,暴露在空气中,骤然爆发出浓烈到极致的、冰寒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幽暗光芒!一股充满堕落、死寂、召唤意味的恐怖波动,如同海啸般席卷整个石厅,与古传送阵的青光激烈碰撞!
“咔嚓!”
古传送阵的阵图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刚刚稳定下来的空间通道被这突如其来的、同属幽冥但又更加高阶诡异的力量干扰,瞬间变得扭曲、混乱!
林天首当其冲,被两股截然相反却又同样强大的力量夹在中间!他只觉得浑身如同要被撕裂,冰墟灵力自发护体,与青冥星火共鸣,苦苦支撑。
而那枚幽冥印记碎片,在爆发出恐怖波动后,并未攻击林天或破坏阵法,反而像是完成了某种“定位”或“呼唤”,光芒一敛,化作一道细不可察的幽暗流光,“嗖”地一声,没入了古传送阵中央那尚未完全消散的空间波动之中,消失不见!
紧接着,古传送阵再也支撑不住,“轰”地一声,彻底崩溃!狂暴的空间乱流和残余的阵法力量失去了束缚,如同脱缰的野马,在石厅内疯狂肆虐!
林天只来得及将“冰墟灵力”和所剩无几的护身符箓全部激发,护住周身,便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混乱的空间撕扯之力狠狠抛飞出去,重重撞在石厅岩壁上,又滚落在地。
眼前一黑,喉头一甜,鲜血狂喷而出。
耳边是阵法崩溃的巨响和岩石碎裂的声音。
最后一丝意识,是胸口归墟之核的疯狂旋转,以及眉心青冥星火的竭力守护……
古驿深处,重归死寂。
只有崩塌的石块、黯淡的灵石粉末、以及空气中残留的、混乱而恐怖的能量气息,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远处,天阙宗核心方向,某处被重重阴云和禁制笼罩的隐秘之地。
一双仿佛由最深沉黑暗凝聚而成的眼眸,缓缓睁开,望向古剑驿的方向,发出了一声冰冷而沙哑的低笑:
“找到了……归墟的气息……还有……有趣的‘引路石’……”
莽荒依旧,危机,却已悄然跨越了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