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华山后山,一间被多重隔绝与防护阵法笼罩的密室内。
光线昏暗,唯有几枚镶嵌在墙壁上的月光石散发着清冷的光辉。密室中央,一个复杂的禁锢法阵正在缓缓运转,阵纹由混沌灵力勾勒,散发出镇压与隔绝的气息。法阵中心,悬浮着一团被灰蒙气流包裹、勉强维持人形的虚弱光影——正是那名被戚破苍生擒的影月楼金丹初期修士的神魂。
他的肉身早已在擒获时被彻底毁去,仅剩下这缕被强行剥离、重重封印的神魂。此刻,这团神魂光影明灭不定,气息萎靡,但核心处仍有一股顽固的阴冷意志在挣扎,抵抗着法阵的侵蚀与炼化。
戚破苍盘坐在法阵之前,神色平静。经过一日在烈阳宗藏经阁的查阅,他心中已有诸多猜测,现在需要从这影月楼修士记忆中,找到印证与更核心的信息。
单纯的搜魂,对于这种受过严格反搜魂训练、且道心坚定的修士而言,效果有限,且容易触发其神魂中的自毁禁制或导致记忆大量缺失。故而,他采用了更温和,却也更加残酷有效的方式——炼魂问心。
以自身强大的神识为炉,以岁月道种一丝“追溯本源”的意境为火,徐徐煅烧、剥离对方神魂的外层防护与混乱意识,直指其记忆核心,同时以阵法维持其神魂不散。过程缓慢,痛苦无比,却能最大程度保留记忆的完整性,并规避一些简单的自毁触发点。
“你应该清楚,抗拒毫无意义。”戚破苍开口,声音在密室中回荡,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直抵那团神魂深处,“说出影月楼为何针对我,关于落霞山脉深处的秘密,你们知道多少,计划为何。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甚至……保留你一缕残魂入轮回的机会。若再冥顽不灵,便在这‘归元炼魂阵’中,受尽神魂煅烧之苦,直至灵智磨灭,化作最纯净的魂力滋养此阵。”
那团神魂剧烈颤动,传出一丝充满恐惧与怨恨的波动:“杀……杀了我!楼主……不会放过你!‘蚀月’之光……终将笼罩……”
“蚀月?”戚破苍眼神一凝,果然与烈阳宗典籍中提到的“蚀月魔尊”有关!他不再废话,双手掐诀,阵法光芒大盛,灰蒙气流如同活过来般,开始丝丝缕缕地渗透、缠绕那团神魂。
“啊——!”无声的凄厉惨嚎在神魂层面响起。那团光影疯狂扭动,却无法挣脱。
炼魂,开始。
时间在寂静与无形的痛苦中流逝。戚破苍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配合着阵法的力量,一点点剥离对方神魂中混乱的意念、冗余的记忆碎片,以及那些伪装和陷阱,逐渐触及较深层的记忆。
零碎的画面、声音、情绪片段,开始断断续续地反馈到戚破苍的意识中:
——阴暗的大殿,高踞于阴影中的模糊身影,声音嘶哑低沉,下达指令:“……落霞山脉‘星陨秘府’将启……白华山出现变数……疑似探寻星辰之力……查明,控制,必要时清除……”
——与同僚的交流片段:“‘星陨秘府’乃上古‘星象观’遗藏,内含星辰本源与观星大道传承……楼主志在必得……任何可能干扰计划者,皆需排除……”
——关于“戚破苍”的评估:“实力不明,疑似金丹中期以上,精通阵法,指法诡异……与叶家关系密切,似在寻找星辰砂与古遗迹线索……威胁等级:高。建议:试探,若不可控,则动用‘暗月组’清除。”
——执行任务前的准备:领取特制破阵符、匿形法宝、以及一瓶标注“蚀骨魂散”的剧毒,专污神识与法力。
——伏击戚破苍时的画面:四人配合,毒、影、魂、土合击,却被对方轻易挡下、破解,最后那镇压一切的恐怖山岳印法……
——被擒前的绝望与不解:“他……他怎么会这么强?!情报有误!这不是金丹中期……”
记忆碎片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清晰。戚破苍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避免触及可能存在的深层自毁禁制,重点挖掘关于“星陨秘府”、“星象观”、“蚀月”以及影月楼后续计划的部分。
星陨秘府:确认为上古宗门“星象观”最重要的传承秘府之一,疑似因其山门主动接引星辰之力失败而沉入地脉深处,被天然阵法与空间乱流封印。其内不仅有星象观的功法传承、观星秘术,更可能封存着珍贵的“星辰本源”以及“星象观”至宝——观天镜残片。秘府入口疑似与落霞山脉多处“星力异常点”有关,需要特定的“星钥”或星辰之力达到一定浓度方可引动、开启。开启周期不定,据影月楼掌握的古籍推算,近期未来一至三年内是秘府外围封印较为薄弱的时期,有可能现世。
星象观与蚀月魔尊:千年前的魔道巨擘“蚀月魔尊”,曾与星象观有极深恩怨。传闻其魔功“蚀月吞星大法”需要吞噬炼化星辰之力或修炼星辰功法修士的神魂精粹方能大成。星象观覆灭,疑似与蚀月魔尊有直接或间接关系。影月楼楼主,被其核心成员私下尊称为“蚀月使者”,疑似继承了蚀月魔尊的部分传承或遗志,对星象观遗留的星辰之力与宝物有着近乎偏执的渴望。
影月楼计划:楼主已秘密筹划多年,搜集了数块疑似“星钥”碎片的古物,并掌握了至少三处可能关联秘府入口的“星力异常点”位置,坠星谷是其中之一。近期活动频繁,一是进一步确认入口位置和开启条件,二是清除或控制可能干扰计划的其他探索者也包括自己。楼主本人似乎因功法或旧伤原因,不能轻易离开总坛,但已派遣多名核心精锐潜入落霞山脉,并可能与其他势力,情报中模糊提及“黑袍”、“尸气”等字眼,疑似与魔道或邪修有关,达成了临时合作。
对戚破苍的评估与后续:首次伏杀失败后,影月楼已将戚破苍的威胁等级提升至最高级,并计划动用更隐蔽和强大的力量进行清除,或至少将其引离落霞山脉。同时,加强了对坠星谷等关键区域的监控与布置。
大量信息涌入,让戚破苍对局势有了前所未有的清晰认识。
“星陨秘府……星辰本源……观天镜……”这些对他修炼《九转归寿法》,尤其是需要淬炼神识、接触更高层次力量的后几转而言,无疑是巨大的诱惑。“蚀月魔尊的传承者……影月楼主……还有其他势力插手……”
机遇与风险并存,且风险极高。影月楼经营多年,志在必得,且手段阴狠。还有其他未知势力虎视眈眈。
“必须加快步伐了。”戚破苍心中决断。既然知道了“星陨秘府”的存在和大致情况,他就绝不可能错过。但以他目前伪装的身份和实力,直接与经营多年的影月楼硬碰硬,并非上策。
需要谋定而后动。以借力打力,驱狼吞虎……
他继续催动阵法,想要挖掘出更多关于影月楼在落霞山脉的具体人手配置、据点位置、以及与其他势力合作的细节。
然而,就在他的神识试图触及这些更深层、更敏感的记忆区域时,那团本就虚弱的神魂光影核心处,一点极其隐晦、却散发着毁灭波动的暗月印记骤然亮起!
“不好!”戚破苍反应极快,立刻切断了大部分神识连接,并全力催动阵法进行压制封印。
但已经晚了。
“楼主……胜……”一丝微弱却狂热的意念从那神魂中传出。
下一刻!
“砰!”
那团神魂光影连同内部的暗月印记,猛地向内坍缩,然后无声爆开!并非向外冲击,而是化作无数道细微的、带着强烈腐蚀与诅咒气息的暗月光丝,朝着四面八方激射,试图污染阵法、侵蚀戚破苍的神识!
“归元镇灭!”戚破苍低喝,阵法混沌之气狂涌,化作旋涡,将绝大多数暗月光丝吞噬、湮灭。但仍有一小部分穿透了阵法隔绝,消散在密室空气中,留下淡淡的阴冷与不祥气息。
神魂彻底消散,魂飞魄散,连一点残渣都未曾留下。影月楼在其核心成员神魂中种下的最终禁制,竟然如此决绝,一旦触及最核心机密,立刻启动自毁,并试图反噬探查者。
戚破苍面色微沉,挥手驱散空气中残留的晦气,加固了密室净化阵法。虽然最后关头未能获取最具体的人员据点信息,但之前得到的关于“星陨秘府”和影月楼大体计划的情报,已经价值连城。
“蚀月印记……果然是蚀月魔尊的路子。这影月楼主,所图非小。”戚破苍沉思,“他不能轻易离开总坛,这是个重要信息。但派来的精锐,恐怕也不好对付。而且,还有其他势力……”
他站起身,撤去密室阵法,走了出去。
外界已是深夜,星斗满天。
叶青已然“康复”,与叶岚一同等候在外,见戚破苍出来,连忙上前。
“前辈,如何?”
“大致清楚了。”戚破苍将关于“星陨秘府”和影月楼核心目标的信息,择要告知了叶青叶岚兄弟。两人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落霞山脉深处竟隐藏着如此惊人的秘密,更没想到自家已不知不觉卷入了这等层次的博弈。
“前辈,那我们……”叶青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力。
“不必慌张。”戚破苍语气平稳,“福祸相依。此事对叶家是危机,也是机缘。接下来,你们需更加小心,山门阵法我会再次加强。对外,一切如常,甚至可适当放出我因遇袭而‘震怒’,正在闭关追查凶手、炼制厉害法宝的消息。”
“前辈的意思是?”
“示敌以弱,骄敌之心。同时,争取时间。”戚破苍目光深邃,“我需要闭关一段时日,消化此番所得,并做些准备。你们按计划,稳步发展,收集一切关于山脉异常、陌生修士出没的消息。尤其是,”他顿了顿,“留意是否有身带尸气、或修炼阴寒毒功、或行为诡异的黑袍修士出现。他们可能是影月楼的合作者,或者其他觊觎秘府的势力。”
“是!”叶青叶岚凛然应命。
“另外,”戚破苍取出几枚玉简,迅速在其中烙印下一些信息,“将这些信息,通过最隐秘的渠道,分别‘泄露’给天罡门、流云剑派,嗯……厚土宗也可以。内容要似是而非,重点提及‘古遗迹将现’、‘星辰之力’、‘多方势力暗中角逐’,尤其是‘影月楼活动频繁,疑似与某些魔道勾结’。”
叶青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前辈是要……搅浑水?引他们互相牵制?”
“水浑了,才好摸鱼。”戚破苍淡淡道,“这些大宗门对落霞山脉的掌控欲和资源渴望,不会比影月楼小。知道了这些,他们岂会坐视影月楼或其他魔道独占秘府?必然也会派人探查、布局。届时,局势越复杂,对独自一人的我们,反而越有利。我们隐藏在叶家之后,见机行事即可。”
驱狼吞虎,混水摸鱼。此乃上策。
叶青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郑重接过玉简:“晚辈明白!定会办得滴水不漏!”
“去吧。我也该开始‘闭关’了。”戚破苍摆摆手。
待叶青兄弟离去,戚破苍独坐院中,仰望星空。
星陨秘府……星辰本源……观天镜……
他的眼中,倒映着璀璨星河,也燃烧着坚定的火焰。
“闭关”是真,但并非单纯的修炼。他需要进一步推演《九转归寿法》与星辰之力结合的可能,需要研究从坠星谷获得的那点星辰砂的特性,需要为可能到来的秘府争夺战,准备更多的手段和底牌。
岁月道种,或许该再次燃烧了。
为了更大的机缘,值得付出相应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