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坊市,并非位于某处固定的城池或山,而是一处游离于现实与虚无之间的特殊秘境。唯有持特定信物,于特定时辰,引动特定法诀,方能感应到其入口,踏入那片光怪陆离之地。
戚砚笛手持一枚刻画着扭曲鬼面的黑色令牌,按照老祖所授法门,将自身灵力缓缓注入。周遭景物一阵水波般的荡漾,下一刻,他已置身于一条宽阔却幽暗的街道之上。
街道两旁,并非寻常店铺,而是一个个悬浮于虚空的光晕门户,门户之后,或是摆满奇珍的玉台,或是笼罩在迷雾中的身影,或是传来低沉兽吼的巢穴。往来修士皆气息晦涩,多以黑袍罩体,面具遮面,行色匆匆,交易无声,弥漫着一股神秘而危险的气息。空气中混杂着药香、血腥、金属锈蚀以及某种空间撕裂后的奇异味道。
此地便是暗市,龙蛇混杂,只要你出得起价钱,几乎可以买到任何想知道的消息和见不得光的东西,当然,也可能随时丢掉性命。
戚砚笛收敛气息,同样以黑袍面具遮掩了形貌,循着记忆中老祖给出的方位,在如同迷宫般的街道中穿行。他的目标明确——位于坊市最深处,一个不起眼的、门前只悬挂着一盏摇曳着幽蓝色火焰灯笼的光晕门户。
门户之后,并非奢华殿宇,只是一间狭小的石室。石室内仅有一张石桌,两方石凳,一个身形干瘦、同样笼罩在宽大黑袍中,脸上戴着一张空白面具的身影,正静静地坐在石桌后。石桌上,唯有一壶清茶,两只陶杯。
“客人所为何来?”空白面具下,传来一个中性而沙哑的声音,听不出年纪,也辨不出喜怒。此人,便是暗市中最神秘的情报贩子之一,自号“百晓生”。
戚砚笛在石凳上坐下,并未去动那杯茶,只是沉声道:“受人之托,来取约定之物。”
“何人之托?何约定?”百晓生的声音毫无波澜。
“青岚山,戚。”戚砚笛吐出四个字,同时将自身一丝属于戚家核心功法的气息,小心翼翼地释放出一缕。
石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那空白面具似乎“看”了戚砚笛一眼,虽无实质目光,却让戚砚笛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良久,百晓生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原来是戚道友。他……终于决定了吗?”
“老祖已应下阁下昔日所求。”戚砚笛道。
“善。”百晓生点了点头,空白面具上看不出表情,但石室内的压抑感似乎消散了些许。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在石桌上轻轻一点。
一点幽光自其指尖绽放,迅速扩大,化作一枚材质非金非玉、通体漆黑、表面有无数细密银色光点流转的玉简,悬浮在石桌之上。
“此乃关于‘坠天岭上古血祭封印’的秘录副本,乃我耗费无数心血,从数处上古遗迹残篇、以及某些……不应存世的古老记忆碎片中拼凑、验证所得。内容或有残缺,但真实性,可立心魔大誓担保。”百晓生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戚砚笛心中凛然,能立心魔大誓,此物分量可想而知。他并未立刻去取,而是问道:“代价?”
“代价,戚破苍道友已然知晓。”百晓生淡淡道,“待他达成所图之后,需为我出手一次,了结一段因果。具体何事,届时自知。”
一次出手承诺!而且是与老祖同等层次,甚至可能涉及更高层面的因果!戚砚笛心中震撼,但面上不露分毫,只是点了点头:“晚辈定将话带到。”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枚黑色玉简摄入手中。玉简入手冰凉,那流动的银色光点仿佛有生命般,带来一种奇异的触感。
就在他准备起身告辞时,百晓生忽然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看在戚道友爽快的份上,附赠一条消息。”
戚砚笛动作一顿。
“伏龙渊现世,非是机缘,实为‘钥匙’。”百晓生的声音压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它在寻找合适的‘持钥者’,以开启更深层次的……囚笼,或者,盛宴。告诉戚道友,小心‘渊中之影’,它们……并非死物。”
渊中之影?并非死物?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戚砚笛心头蒙上一层更深的迷雾,但也让他意识到,伏龙渊的水,比老祖预想的可能还要深。
“多谢阁下告知。”戚砚笛郑重道。
“去吧。此地不宜久留。”百晓生挥了挥手,下了逐客令。
戚砚笛不再多言,起身,对着那空白面具微微颔首,转身踏出光晕门户。在他离开的瞬间,身后的门户连同那间石室,便如同泡影般消散在原地,仿佛从未存在过。
离开幽冥坊市的过程同样顺利。当戚砚笛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青岚山外围时,他不敢有丝毫停留,立刻化作遁光,直奔后山禁地。
洞府内。
戚破苍接过那枚黑色玉简,神识沉入其中。片刻之后,他缓缓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更深的凝重。
“果然如此……”他低声自语,“坠天岭,伏龙渊……上古血祭,并非为了屠戮,而是为了……封印。以万灵之血魂,构筑‘万法天灵大阵’,镇压渊底那尊……‘古魔′。”
他看向戚砚笛,将百晓生最后那句赠言复述了一遍。
“‘钥匙’……‘持钥者’……‘渊中之影,并非死物’……”戚破苍指节轻轻敲击着膝盖,陷入沉思。
“老祖,此言何意?难道伏龙渊本身有灵?还是那被封印的存在?”戚砚笛忍不住问道。
“都有可能。”戚破苍目光幽深,“或许,那裂空剑残刃、金刚伏魔经的出现,并非偶然排斥,而是那‘钥匙’或者说‘囚笼’自身,在主动散发气息,吸引符合条件者前去。所谓的探索,不过是它筛选‘持钥者’的过程。”
这个推测,让戚砚笛不寒而栗。若真如此,那所有进入伏龙渊的修士,岂不都成了被无形大手拨弄的棋子?
“那‘渊中之影’……”戚砚笛想到那些可能存在的、拥有意识的存在。
“可能是被封印存在逸散出的力量所化的魔物,也可能是上古大战中陨落强者的残魂执念,甚至……可能就是那被封印存在的一部分感知延伸。”戚破苍语气平静,却道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百晓生此言,价值不亚于这枚玉简。他是在提醒我,伏龙渊内的危险,远超常规的禁制与妖兽。”
洞府内再次陷入沉默。压力,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原本以为是一场机遇与风险并存的探索,如今看来,更像是一场精心编织的、充满未知与恶意的陷阱。
但戚破苍的眼神,却在这巨大的压力下,反而变得更加锐利,更加坚定。
“棋局虽险,却非死局。”他缓缓起身,周身那股与山岳相连的沉凝气息再次隐隐浮现,“既是筛选,便有规则。既是钥匙,便有锁孔。我戚破苍,便要看看,这持钥之位,我能否坐得!这囚笼盛宴,我能否分一杯羹!”
“传令下去,让所有参与探索之人,需额外加练‘清心宁神’、‘破妄定魂’类法术符箓,以应对可能的神魂侵袭与幻象迷惑!”
“是!”戚砚笛肃然领命,心中对老祖的决断与魄力,敬佩不已。
风暴将至,而戚家这艘船,在老祖的掌舵下,已然调整好了风帆,准备迎着那最深沉的暗流,破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