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步的语言学习带来的新奇感尚未消退，陆泽看着两位公主对周遭一切依旧充满探究的眼神，决定让她们更直观地感受一下这个时代的另一项“寻常”技术。
他拿起手机，解锁，点开了相机功能。这一次，他没有用前置摄像头，而是将镜头对准了正拿着笔记本，认真复习“人、山、水、火”几个字的李丽质。
李丽质察觉到他的动作，抬起头，略带疑惑地望过来。
陆泽对她笑了笑，手指在屏幕上的圆形虚拟按键上轻轻一点。
“咔嚓！”
一声清脆的快门声伴随着一道短暂的闪光。
“啊！”李丽质被那突如其来的光和声音惊得手一抖，笔记本差点滑落。她愕然地看着陆泽手中的“玉板”，又惊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仿佛在确认刚才是否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上被摄走了。
“陆泽！你对我阿姐做了什么？”李明达立刻像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小兽，跳起来护在姐姐身前，虽然叫着陆泽的名字，眼神里却满是警惕。在她有限的认知里，这种伴随着光和声响的法术，往往与摄魂、诅咒之类的邪术相关。
天幕之下，也是一片哗然。 “妖术！此子果然会妖术！”有秦朝方士大叫。 “光闪人存，此莫非是定魂之术？”汉宫内有人惊疑不定。 李世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陆泽的手。
陆泽连忙摆手，做出无害的手势，同时将手机屏幕转向她们。屏幕上，清晰地定格著李丽质方才抬头望来那一瞬间的影像——眉眼间的些许惊愕，唇瓣的微张，几缕散落的发丝，都被捕捉得纤毫毕现，比之前前置摄像头的预览更加清晰、稳定。
李丽质看着屏幕中那个栩栩如生的自己，再次被震撼了。这已非“镜鉴”可以形容，这简直是将她那一瞬间的形貌，完完整整地拓印了下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想去触摸，指尖却只碰到冰凉的屏幕。
“这是画像？”她难以置信地问，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这画像之术，未免太过惊人。
陆泽点点头，在手机上打字：【这是拍照，可以把看到的景象留下来。】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没有伤害，只是留下影子。】
为了让她们更安心，他示意李明达站好，然后再次举起手机。
李明达虽然还是有些害怕，但在姐姐鼓励的眼神和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勉强站直了身体，小脸绷得紧紧的。陆泽调整角度，再次按下快门。
“咔嚓！”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李明达吓得闭紧了眼睛。
当陆泽将拍好的照片展示给她看时，她看着屏幕上那个闭着眼、皱着鼻子、一副英勇就义模样的小人儿，先是一愣，随即气得跺脚：“哎呀！不好看！重拍！重拍！” 孩童心性，瞬间将恐惧抛到了脑后。
陆泽被她逗笑了，依言又给她拍了几张。这一次，李明达努力睁大眼睛，甚至还试着挤出了一个笑容。看到照片里自己清晰的笑脸，她终于彻底放下心来，兴奋地拿着手机左看右看，爱不释手。“阿姐你看！把我画得真像！比宫里的画师画得快多啦！”
李丽质看着妹妹雀跃的样子，也微微松了口气。她走到陆泽身边，仔细看着那些照片，越看越是心惊。此等技艺，若用在军事绘测、人物通缉、风物记录上，该有何等巨大的作用？
陆泽见她们接受了拍照，心思一动，想到了一个或许能更大程度安抚她们，甚至安抚某个可能正在天幕另一端暴跳如雷的皇帝的方法。
他点开了视频通话软体，找到了他母亲的账号。他母亲退休后喜欢旅游，此时正在外地。
他先打字给李丽质看：【让我母亲和你们说说话，她人很好，就像就像一位和蔼的长辈。】
李丽质看着屏幕上“母亲”两个字，心中微动。她点了点头。
视频邀请发了出去，很快就被接通。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位面带笑容、气质温婉的中年妇女。
“小泽，今天怎么有空给妈打视频呀？”陆妈妈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出来，带着熟悉的亲切。
陆泽将摄像头切换成后置，对准了有些紧张的李丽质和好奇探过头来的李明达。
“妈，这是我朋友的两位妹妹，来家里玩几天。她们不太熟悉这边，我教她们用用手机。”陆泽找了个借口，同时对两位公主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打招呼。
李丽质深吸一口气，回忆著刚学的词，对着屏幕上那位看起来确实很和善的“长辈”，有些生硬但努力清晰地说道：“您好。”
李明达也有样学样，挥着小手，甜甜地喊：“您好！”
屏幕里的陆妈妈显然愣了一下，随即笑容更加灿烂：“哎呀，你们好你们好！好漂亮的姑娘！声音真好听！是小泽的朋友啊，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小泽，好好照顾人家，带她们多玩玩”
陆妈妈热情地絮叨著，问她们习不习惯，吃的怎么样，虽然两位公主大部分都听不懂，只能从陆泽的翻译和陆妈妈的表情中猜测是关心的话语。但这种来自长辈的、纯粹的、毫无目的的关怀，让她们紧绷的心弦，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暖意。
尤其是李明达，她看着屏幕上陆妈妈慈祥的笑容，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母后长孙皇后温柔注视着她的目光，眼圈不由得微微泛红，小声对姐姐说：“阿姐，这位夫人好像阿娘”
李丽质轻轻握了握妹妹的手，心中亦是波澜涌动。
而这一刻，天幕之前的李世民，看着女儿们与一个陌生后世妇人“隔空对话”，看着那妇人眼中真切的善意，看着小女儿那句无声的“好像阿娘”，他挺拔的身躯猛地一晃，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缓缓坐回龙椅，手死死抓着扶手，指节泛白。
他的兕子，在想娘亲了。 而他和观音婢，却只能隔着这诡异的天幕，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这种时空的阻隔，比任何千军万马更让人感到绝望和心痛。
愤怒依旧在胸腔燃烧，对陆泽的审视也未曾放松，但在此刻，一种更深沉的、混合著思念、无奈和一丝丝对那后世妇人能给予女儿们即时温暖的复杂情绪，悄然弥漫开来。
他看着屏幕里陆泽耐心地充当翻译，看着女儿们从紧张到渐渐放松，甚至偶尔会因为陆妈妈某句俏皮话而露出浅浅的笑容。
皇帝闭上眼，长长地、沉重地叹息了一声。
“罢了暂且且由他去吧。”
只要女儿们安好，只要她们脸上还能有笑容其他的，似乎都可以暂时忍耐。
而陆泽的这一无意之举，仿佛在一根紧绷到极致的弦上，轻轻地、巧妙地松动了一下。隔空的这一次“相见”，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不同时空的某些人心中，漾开了层层叠叠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