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锦川浑浊的眼中透出几分迷离。
“这五年该喝的酒喝够了,该享的清福也享尽了。”
“想必你们也都听说了,这个所丞,老夫不愿当了。”
“老夫平生最不喜欠人东西。”
“这些年你等还算躬敬安稳,在老夫手下也算是有几分苦劳,便给你等一个机会。”
“老夫早年倒是攒下些家当,如今道途已绝,留着也是无用。”
“你们各自备了寿礼前来”
岑锦川嘴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便以此为凭,说说想要什么吧。”
“就当是各取所需,也让老夫临行前好了结这番因果。”
话音未落,他又仰头灌下一大口酒,随即自嘲般低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苦涩与自嘲:
“耄耋之年区区八十”
与武夫三关专注于锤炼体魄、修行技艺不同,修行九境,每一境在世人眼中皆已步入超凡之境,掌握玄奇术法。
世人皆称之为,身具神异之处。
境界愈高,神异愈多,威能愈广。
即便是第一境修行者的尸身,若死后神异未散,亦有化为魔物的可能。
由此可见,修行者与凡俗之间,已是云泥之别。
岑锦川曾位列第三境“神照境”,照理寿数当有二百之数,远超凡人。
如今却不过八十,便已形如槁木,可见当年伤势之重,道途崩毁之彻底。
故其方才那句自嘲,其中苦涩,远非外人所能尽知。
第三境已触及神魂修行,玄奥非常。
故而即便岑锦川如今看似修为尽散,其残躯之内、神魂之中是否仍藏有未知神异,谁也说不准。
这也正是无人敢轻慢这位垂暮老者的重要缘由之一。
谁敢断言,这位曾经的三境强者,丝毫神异之处不存了?
岑锦川话音落下,席间众人顿时神色各异,彼此交换着眼神。
不少人本就有所求,备好了寿礼,却未料到岑锦川竟如此直截了当,提出“各取所需”。
很快,一名中年男子起身,将一直小心护在怀中的画轴双手捧起:
“卑职严凡松,特为大人觅得《雪夜访友图》一轴,恭祝大人福寿绵长。”
一旁的老仆上前接过画轴,在岑锦川面前徐徐展开。
岑锦川目光在画卷上扫视一眼,微微颔首:“笔力犹存,气韵未散。这孤寂清冷,倒是颇合老夫心境算你用心了。说吧,所求为何?”
严凡松连忙躬身:“求大人赐下一份助小儿突破开元境的宝药。”
岑锦川微微颔首,并未多言,只朝身后另一名沉默的仆从略一示意。
不过片刻,那仆从便捧来一只锦盒。
严凡松双手接过,小心打开一道缝隙,顿时面露狂喜。
连声道谢后,这才躬身退回座位。
有人开了头,席间气氛顿时活络起来。
众人纷纷起身,献礼求宝。
岑老道途已绝,再珍贵的修行资源于他而言也不过是身外之物。
此刻若能投其所好,献上些能博他一笑的雅物,换来实实在在的修行珍宝,简直是千载难逢的划算买卖。
“卑职卫弘,献上家传寒玉镇纸一方,恳请大人赐下蕴元丹几枚,为家中幼子固本培元。”
“”
一连四人,皆有所获。
直到一位瘸腿汉子艰难起身,奉上一柄镶崁宝石的短刃:“卑职孙岩,愿以此祖传七星匕,求大人为卑职为卑职接续这断肢,使之重生”
此言一出,倒是满座皆惊,目光都关注了过来。
岑锦川已冷冷抬眼:“你想求老夫治这瘸腿?”
“续接断肢,使之重生?”
他枯指轻叩案几:“断肢多年,经脉早已枯死。除非请动司首,甘愿耗损一年修为,为你重塑血肉。”
“就凭这柄匕首,不值。”
“老夫这里,可不是许愿池。”
孙岩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最终只是深深一躬,一瘸一拐地黯然退回。
此时,明皓峰终于按捺不住,整了整衣袍从容起身。
他取出一只紫檀木匣,匣中盛着一套白玉酒具,壶身杯盏皆雕琢着细密云纹,隐隐泛着温润光泽。
“卑职明皓峰,特为大人觅得这套寒玉酿雪盏。”
“此乃以入境象妖象牙雕琢而成,自有神异,可使酒水常保凛冽口感。”
谁都知晓岑老嗜酒如命,这份寿礼显然费尽心思。
席间诸位组长见到那套莹白如玉的酒具,眼神却是一寒。
这可是他们连日不眠不休的心血。
岑锦川凝视酒具良久,淡淡道:“倒是颇费苦心。”
“所求为何?”
明皓峰趋步上前,俯身耳语:“卑职听闻大人早年曾得《白骨观真法》一术,愿求此术。
这正是与他所修功体最为契合的秘术。
岑锦川沉默半晌,那浑浊眼眸似要将他看穿。
这老人明明已是凡躯,却不知为何令明皓峰脊背发凉。
“野心不小。”老人突然轻笑,“竟敢修这一道功体。不过既取了阴骨道的东西,且多加提防吧“
这话令明皓峰心中一惊,还未有所回应,岑锦川已示意仆从呈上纸笔。
只见老者挥毫泼墨,笔走龙蛇,不过片刻便将功法要诀书于纸上。
墨迹未干,他便随意一推:“拿去吧。”
明皓峰急忙躬身,双手接过那薄薄一张纸笺。
下首处,宋荣看见这一幕,垂眼掩去眼底闪过的异色,嘴角泛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随后,赵行步上前,将一张寒玉蟾妖皮双手奉上。
只是那皮子正中,赫然破了两个窟窿。
岑锦川凝神细观,枯指在破洞边缘虚抚而过,轻叹一声:“上好的寒玉蟾妖皮,可惜了这两处。”
他抬眸望向赵行:“赵行啊,老夫记得你。你所求的,可是那枚狼妖妖丹?”
“前些时日,邵武泽那小子陪老夫散步时,确实向老夫提过此事,为你索求。”
“不过老夫当时未应他。”
“你如今的伤势,即便用了那妖丹,断肢亦不可续,修为至多恢复一成。”
赵行闻言一怔。
他未曾料到,邵武泽竟私下为他求过妖丹。
一股暖意混着酸楚涌上心头,对那小子的栽培和重视,总算没有白费。
他沉默片刻,压低声音道:“卑职如今不敢求那妖丹。”
“哦?”岑锦川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那你有何所求?”
赵行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求血煞丹一枚。”
“大衍道馆的秘药,老夫确实还真有一些”岑锦川微微眯起眼睛,“此丹榨取性命激发潜能,你如今这身子,服之必死。”
“当真要?”
“是。”
赵行答得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