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修手里的丹丸还没扔出去，叶尘便开口了。
“别扔。”
药修的手停在半空，瓶身微倾，褐色的药粒卡在瓶口，迟迟未落。
叶尘站着没动，低头望着脚边的裂缝。红光又闪了一次，和之前一样，每九次呼吸闪烁一回。但他察觉到了异样——这一次，灵气波动慢了半拍。
他抬手，轻轻叩了三下剑柄。
清霄弟子立刻散开。两人迅速站到药修身旁护住他，另一人则将剑插入地面，缓缓输送灵力。裂缝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咔”，仿佛某种机关即将启动。
“它在等我们继续。”叶尘低声说，“如果我们按原定步骤走，第四步投丹，第七步破阵，它就能在我们动手前把消息传出去。”
药修皱眉：“可我们现在已经改变了节奏。”
“但它还在闪。”叶尘盯着那道裂缝，“说明它没有收到停止的信号。敌人那边，可能还觉得我们一无所知。”
众人沉默。连马都低下了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叶尘转过身，声音不高：“分三队，现在出发。”
他指向三个方向。
“第一队，扮作散修，去前面那个村子。不要硬闯，也不要透露身份。打听最近有没有黑袍人出没，是否提到什么特定日子。”
一名弟子点头，带着四人悄然离去，很快隐入浓雾之中。
“第二队，上高处。沿着左侧岩壁攀爬，越高越好。我要知道前方十里内的情况——有无山谷、屋舍，或大片空地。”
两名剑修当即行动，足尖一点，贴着石壁疾速而上，转眼便消失在视线之外。
“第三队，你来带队。”叶尘看向药修。
药修收起药瓶：“去采样？”
“不只是采样。”叶尘从袖中取出一个灰布包裹，“带上这个。每走一段路，就打开一次。若附近有大型阵法运转，它会变色。”
药修接过布包，掂了掂分量：“你什么时候做的？”
“昨晚休息时。”叶尘答道，“用了上次从符眼里挖出的残料，掺了些寒潭泥。对阴属性阵法特别敏感。”
药修笑了：“你还留着这东西？”
“有用的东西，我从不丢。”
药修带着三人踏上另一条小径，步伐轻快，腰间葫芦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叶尘留在原地，既未坐下，也未倚靠。他站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环视四周。雾太浓，视线受阻，但他总觉得空气沉闷，像水面浮着一层油膜。
他闭上双眼。
心神沉静，上古灵识缓缓铺展。刹那间，百里内的灵气流动在他意识中化作无数细线。大多杂乱无章，唯有东南方几道灵气呈环状运行，每七次呼吸为一周期，规律得不像自然形成。
他睁开眼。
方向没错。
但现在还不能贸然靠近。
他伸手探入怀中，取出一枚铜哨，轻轻吹响。声音短促，几乎被风吞没。
片刻后，左侧岩壁跃下一人——是第二队的领头剑修。
“看到了。”那人喘息着，“再往前五里有座山谷，四面环山，入口窄而内部开阔。谷中有九座塔，排成弯月形。塔顶有光，连接着一层如雾般的罩子。”
“有人守吗？”
“有。黑衣人在巡逻，每隔一炷香换一次岗。我不敢靠得太近，怕暴露。”
叶尘点头。
这时，第一队也回来了。带队弟子面色凝重。
“村子里没人应门。”他说，“我们喊了半天，才有个老汉从二楼窗缝里探头。问他话，只摇头。后来我说‘听说最近有黑袍人来’，他忽然睁大眼睛，低声说了句‘裂谷口，等月晦’，立刻关上了窗。”
“月晦？”药修的声音从旁传来。
他刚返回，手中握着那块灰布包。布的一角已发黑，如同被火燎过。
“我走了三段路，每次打开布包，只有最后一次变了色。”药修摊开布面，“变色的位置，正对着你说的那个山谷方向。”
叶尘低头看地图。
他用炭笔在纸上画出几条线，将三队带回的情报串联起来。村子、山谷、巡逻、塔阵、月晦……所有线索最终指向同一个结论。
“他们不是临时藏身。”他说，“是早有准备。等到月晦那天，恐怕要办大事。”
“要不要现在冲进去？”一名弟子问。
“不行。”叶尘摇头，“他们设这么多眼线，就是想引我们进攻。我们现在杀入，正中圈套。”
“那怎么办？干等着？”
“等也不行。”叶尘站起身，“但我们不能硬拼。”
他看向药修：“你还剩多少‘影息香’？”
“三份。再多炼制需要两个时辰。”
“够了。”叶尘解下腰间皮囊，“这里面是活泉溪的水，还带着温度。你把影息香融进去，倒入上游支流。水流会带出气息，像是大队人马在移动。”
药修眼睛一亮：“他们会以为我们要绕后偷袭？”
“他们会派人查看。”叶尘说，“只要有人动，就会露出破绽。”
他望向清霄弟子：“挑一个轻功最好的，等影息香释放后，从北侧潜行上去。不必进谷，只需趴在山顶，看清里面布局，尤其是九座塔如何连接，有无弱点。”
弟子领命而去。
其余人原地待命。
雾依旧弥漫，风势渐弱。
叶尘立于高处，手中捏着刚绘好的草图。线条虽歪斜，却清晰标注了山谷位置、塔阵分布、潜在入口与退路。
药修走来，递上一杯热水。
“你觉得他们在准备什么？”药修问。
叶尘没接，将杯子放在石头上。
“不知道。”他说，“但一定极为重要。否则不会专等月晦，也不会布下这么多耳目。”
“万一是在行邪术呢？”
“那就更不能让他们得逞。”
远处忽传一声鹰鸣。
是信号。
先前派出的剑修回来了。
他落地时略显踉跄，满脸是汗。
“看到了。”他喘息道，“九座塔连通地脉，塔顶光芒彼此相连，浑然一体。他们在往中央搬运东西，像是棺材，表面刻满符文。守卫人数比先前多了两倍。而且……”
他顿了顿。
“我看到一个人，身穿黑袍，面容被遮。但从步态判断，很像当年在北原盟出现过的那位首领。”
叶尘眼神骤然收紧。
那人，早该死了。
他低头看向地图，手指重重压在山谷中央。
“不是据点。”他说，“是仪式场。”
药修皱眉：“你是说，他们并非躲藏其中，而是正在里面举行仪式？”
“正是。”叶尘挺直身躯，“他们不怕我们知道位置，根本不在乎我们能否找到。他们在乎的，是时间。”
“月晦那天，就是仪式启动之时。”
“所以我们不能等。”叶尘卷起地图，塞进怀里，“从现在开始，准备突袭。”
他抬头望向众人。
“但不是强攻。”
“是断眼。”
药修笑了：“你要先把他们的耳目剪除？”
“不止耳目。”叶尘轻抚剑柄，“我要让他们彻底聋了、瞎了，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他挥手下令。
“第一队，继续向东推进，散布消息，就说我们决定绕路而行。第二队，今晚子时，前往西边山口放火，烧毁三里林地，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第三队，随我留下，等影息香生效后，摸到后山高处，盯紧那九座塔。”
命令迅速传达。
清霄弟子开始整备装备，药修蹲在地上调配药粉，火尚未点燃，气氛已然紧张。
叶尘立于岩石边缘，遥望山谷方向。
浓雾翻涌。
风，忽然停了。
他伸手入怀，指尖触到地图一角。
就在此时，药修猛地抬头。
“等等。”他说，“我忘了说一件事。”
叶尘回头。
药修的脸色变了。
“刚才我回来的路上，看见地上有一串脚印。”
“不是我们的。”
“也不是黑衣人的。”
“是赤脚的，从山谷里出来，一路往北，进了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