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上的灰烬仍在风中盘旋，叶尘抬脚迈过一块焦黑的石板。
前方斥候已返回，跪地禀报，五里外发现残阵，被人提前毁去，并非己方所为。
他听完，未言语，只轻轻点头。
队伍开始集结。清霄弟子列于前，北原盟骑卒居中，丹霞谷药修背着药篓行在最后。旗帜只剩半截，却仍高举不倒。无人喊口号，也无人说话，唯有脚步碾过碎石的沙沙声。
叶尘行于中军位置，手始终按在剑柄上。断剑归鞘，但他随时可拔。
山路渐陡，脚下石面裂开一道细缝，蜿蜒深入山体。他放慢脚步，目光落在那条缝隙上。
一点红光，从深处闪了一瞬。
他又向前两步，站定在裂缝正上方。低头细看，却什么也未见。就在他准备移开视线时，那点红光再度亮起，如眨眼般短暂。
他不动，也不出声。手指在剑柄上轻敲三下。
身旁三名清霄弟子立刻散开，呈三角之势围住裂缝。一人持剑戒备，另两人后退半步，掩护药修靠近。
药修蹲下身，从腰间取出一只青瓷小瓶，倒出一粒暗褐色丹丸。指尖轻推，将丹丸缓缓送入缝隙，动作极轻，仿佛怕惊扰沉睡之物。
丹丸滚落深处，触到某处硬物，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紧接着，那点红光再次亮起。
叶尘眼神一凝。
这一回他看清了——红光并非杂乱闪烁，而是有节奏的，每隔九次呼吸便亮一次。每次亮起，地面都传来极细微的震感，若非贴地而立，几乎无法察觉。
这不是残留阵法。
是活物。
他脑中瞬间浮现上古灵识中的记载：一种以妖兽精魄炼化的监视之器，藏于地下，靠周期性激活传递神识波动。一旦信息收齐，便会自爆传讯，通知远端主控者。
此物名为“符眼”。
他也记得破解之法。
药修已退后一步，低声向身旁剑修示意。那剑修抬手，剑尖朝下，灵力缓缓注入剑身。
就在第九次呼吸将尽、红光即将再亮的刹那，剑锋猛然刺入地面。
剑刃没入裂缝，直抵深处。
没有爆炸，亦无声响。唯有一缕极淡的腥气自缝中渗出，转瞬即逝。
药修随即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贴于裂缝口。纸张微微颤动，片刻后恢复平静。
“断了。”他说。
叶尘终于收回目光。
他向前几步，登上一块稍高的岩石，转身面对整支队伍。
“停一下。”
所有人停下脚步。马匹静立，连呼吸都变得轻缓。
他看着他们，声音不高，却清晰可闻：“我们刚才破了一个眼。”
无人应答。
“它不杀人，只观人。有人躲在暗处，想看看我们走到哪里，死了几个，还剩多少力气。”
他顿了顿。
“现在，它瞎了。”
有人松了口气，握剑的手也略略放松。
但他接着说道：“可它之前看到的一切，已经传出去了。敌人知道我们来了，也知道我们还没死绝。”
空气重新绷紧。
一名北原盟骑卒低声问：“那……还要往前走？”
“当然。”叶尘说，“我们本就是要让他们知道。”
他跃下岩石，走向队首：“但他们只知道我们来了，不知道我们怎么走。”
命令重新下达：三步一察，五步一停。每行一段，药修必查地面灵流是否异常，剑修则以剑气试探岩壁可有机关埋伏。
队伍继续前行。
雾气渐浓，山路两侧岩壁高耸，如两堵巨墙夹出一条窄道。头顶天光被遮大半，仅余几缕灰白洒落。
行至中途，前方忽传一声闷响。
最前的清霄弟子停下脚步。
叶尘快步上前。
地上横着一根断裂的铁链，锈迹斑斑，一端嵌入岩壁，另一端垂落于地，末端挂着半块破碎的木牌。
他蹲下身，伸手轻触那木牌。
上面有个字，已被磨蚀大半，仅存半边轮廓。
像一个“禁”字。
药修凑近：“从前有人设过路障。”
“不是从前。”叶尘道，“这铁链断裂不过三天。”
他抬头望向岩壁。
裂缝更多了。有些石面明显是新近塌陷，断口尚且整齐。
他忽然意识到——他们所走之路，或许本就不该通行。
可斥候探明十里之内，并无其他岔路。
只能向前。
他起身欲下令继续前进，忽觉脚下轻震一下。
极轻微，如同有人在地下轻叩地板。
他低头看去。
脚边那道裂缝中，又有一点红光，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