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尽，叶尘已端坐在密室案前。
桌上摆着三张纸条，字迹潦草，是药无尘亲笔写下的名字。他逐一细看，指尖在纸面轻轻敲击。这些人皆非联盟正式弟子，有的曾随商队走南闯北，有的长年混迹市井，正是最适合充当探子的人选。
门外传来脚步声，药无尘推门而入，手中拎着一个旧布包。
“人我已经安排妥当。”他将布包放在桌上，“昨夜就已动身，走的全是偏僻小道，不会引人注意。”
叶尘点头，打开布包。里面是三件粗布麻衣，沾着泥点，像是常年奔波在外之人所穿。另有一枚铜钱，一面刻着药坊标记，另一面磨得发亮。
“南岭那边用这个做暗记。”药无尘解释道，“每七日，在醉仙楼后墙第三块砖下更换消息。边陲与荒沙集另有联络方式，都是老办法，稳妥可靠。”
“他们清楚要查什么？”
“明白得很。”药无尘靠在墙边，“一人盯掌柜半夜收货的动静，一人听铁匠口中漏出的言语，还有一个混进村子，查那所谓的‘病’。只要发现异常，便会立刻传信回来。”
叶尘将纸条收入袖中，起身走向墙边。墙上贴着一张地图，三个红点连成三角，中心正是那座废弃驿站。他凝视良久，未发一言。
药无尘见他神色，轻笑一声：“你就是这样，事未成之前，连呼吸都压得极轻。”
“不是怕事不成。”叶尘低声说道，“是怕我们等来的并非真相，而是别人刻意让我们看见的东西。”
药无尘没有接话，只从腰间取下一只葫芦，饮了一口酒。
两人静默片刻。
外面传来钟声，是早课的信号。远处广场上渐渐有了人影，喧闹声由远及近。
但密室内依旧不见阳光。
高处的小窗斜切进一道光线，落在地上，影子如刀。
五日后，第一封消息抵达。
那是个清晨，叶尘刚走出议事堂，一名守卫悄然递来一枚铜钱。他低头一看，翻转过来，背面用炭笔画了个钩。
他知道，这是南岭的回应。
回到密室，他取出一张薄纸铺平，将铜钱按上去轻轻一压。纸上顿时显出几行字：掌柜收箱，底有黑纹，夜半运入后院。
他盯着那几行字看了许久。
三天后，第二封消息到来。这次是一张折成纸鹤的符纸，由一只野鸽衔至屋檐下。他取下展开，只见上面写着：铁寨熔砂，火不燃，吸灵气，工匠疲，强令三班轮作。
他将纸条置于灯下细察，边缘略有焦痕，显然是故意烧过，以防他人窥探。
又过了两日，第三封消息才到。
是一小块布条，藏在送菜篮的菜根之间。字迹更少：汤药每日一服，村民眼呆，皮现花痕。
叶尘将三张纸条并排置于案上。
他闭目凝神，神识沉入上古灵识传承之中。
片刻后睁眼，走向角落取出那只铜盘，倒去残水，重新注入半满清水。随后从怀中取出三个小瓶，分别滴入一滴气息样本——来自南岭木箱底部、边陲铁寨黑砂、荒沙集村民用过的陶碗。
水面先是微微晃动，继而浮现出扭曲线条。
那些线条缓缓靠近，交织缠绕。
最终，一朵花的形状浮现而出：五瓣，边缘带钩，宛如某种印记。
他的手停在半空。
这图案他见过。在传承记忆深处，有一段残缺记载：噬灵引魂阵，聚散修为，逆改命格，通外邪之路。
这不是普通的结盟。
这些人正被某种力量操控，以自身修为滋养一个更大的存在。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执起炭笔，在三个红点外围画了一个圈。
然后写下四个字：联合献祭。
药无尘是在傍晚时分到来的。
他进门时带着一身风尘，似是刚从外归来。
“消息我都看过了。”他立于桌旁，扫了一眼铜盘中的图案，“和你想的一样？”
“比预想的更糟。”叶尘递过三张纸条，“他们并非自发联合，而是被人组织起来。每一处都在做同一件事——消耗自身，换取力量。”
药无尘看完，眉头紧锁：“可这种力量极不稳定，撑不了多久。一旦反噬，整个人都会废掉。”
“所以目的不在自保。”叶尘说道，“而是在准备一场行动。他们不需要长久的力量，只需要够强、够快。”
药无尘沉默片刻：“你是说……他们会动手？”
“已经在动了。”叶尘指向地图，“你看这三个地点的位置。南岭掌控药材流通，边陲掌握矿产冶炼，荒沙集则是情报中转站。谁同时控制这三点，便能切断联盟一半的补给线。”
药无尘深吸一口气。
“幕后之人很懂行。”他说，“不是胡来的散修，而是有计划地布局。”
“而且不怕暴露。”叶尘补充，“他们在驿站留下痕迹，在药坊收货时不加遮掩，在铁寨强行轮班劳作。他们希望有人发现。”
“那是为何？”
“因为他们在等待反应。”叶尘看着他，“等我们派人调查，等我们调兵遣将，等我们露出破绽。只要我们一动，他们的下一步就会跟上。”
药无尘将手中的纸条揉成一团，扔进火盆。火焰猛然腾起，瞬间化为灰烬。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动。”叶尘说，“至少现在不能动。”
“可我们已经派了人。”
“派出的是探子，不是军队。”叶尘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他们查，我们看；他们传信，我们收。但现在不能召集会议，不能调兵，不能有任何大动作。”
药无尘冷笑一声：“你就这么忍着？”
“不是忍。”叶尘回头看他，“是在等。”
“等什么？”
“等他们自己把底牌掀开。”
药无尘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你啊，越到关键时刻越冷静。换了别人，怕是早就冲出去动手了。”
叶尘没有笑。
他从怀中取出最后一张纸条，是今晨收到的。上面只有一个字：见。
他知道，这是潜伏在荒沙集的那人留下的讯息。
并非按七日之期，而是提前传递。
说明出了变故。
他将纸条置于灯下，对着光仔细端详许久。
火光映在脸上，墙上的影子如同一张绷紧的弓。
药无尘察觉异样：“怎么了？”
叶尘未答。
他起身走向书架，抽出一本旧册子。翻开第一页，上面绘着一朵花。
与铜盘中浮现的图案一模一样。
他指着那幅图，声音低沉下来：“这本书，是你给我的。”
药无尘走近看了一眼：“对，三年前在丹霞谷废墟里捡到的。当时觉得奇怪，墙上怎会刻着这样的图案。”
叶尘的手指停在花瓣边缘。
那钩状纹路，与村民皮肤上的花痕，完全一致。
他合上书，抬眼望向药无尘。
“他们已经开始用了。”
“用什么？”
“那个阵。”
药无尘脸色骤变。
叶尘将书放入抽屉，锁好。
接着他走向门口，拉开门。
外面天色已黑，风从走廊吹入，带着寒意。
他站在那里，没有回头。
“明天，我要你亲自去一趟醉仙楼。”
药无尘问：“做什么？”
叶尘说：“换暗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