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洒在高台边缘，碎石上还残留着昨日的血迹。叶尘静静伫立，风吹动他的衣角，但他纹丝未动。
下方的人越聚越多。
忽然有人喊道：“叶师兄！我们赢了！”
这一声如同点燃火线，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热血。
欢呼声轰然炸响，一浪高过一浪。受伤的弟子扶着刀勉强站直，疲惫不堪的同门擦去脸上的灰土，露出了笑容。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年激动地跳起来挥手，却被身旁同伴一把拽住领子拉了回来——他忘了这里仍是战场。
可此刻，没人计较这些。
“打赢了！”
“叶师兄最厉害！”
有人开始敲击盾牌，节奏整齐，宛如战鼓。远处炊烟袅袅升起，伙夫抬出刚蒸好的馒头，热汤也一一分发到众人手中。几个年轻的弟子围成一圈笨拙地跳舞，惹得旁人哄堂大笑。
叶尘抬起手。
喧闹渐渐平息。
他说：“今天的胜利，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所有人拼出来的。”
众人沉默。
“左边的人死守了三个时辰，右边才有机会绕后突袭。中间的兄弟用身体挡箭，我才得以砍断敌军旗杆。”他顿了顿，“你们每一个人，都是功臣。”
有人眼眶泛红。昨夜负责诱敌的那个弟子低着头搓着手，肩膀微微颤抖。
叶尘继续说道：“三天后办庆功宴。但今晚，先谈问题。”
众人一愣。
“我们赢了，但赢得不干净。”
“矿道塌方差点埋人，雷符最后一张用得太早，游弩手在第三个拐角迟疑了两秒——这些细节，差一点就让我们全军覆没。”
底下开始有人低声议论。
“所以今晚不喝酒，也不唱歌。”
“所有人回岗位，按小组重新复盘昨晚的行动。留影石的画面会分发各营，每队必须提交三条改进建议。”
一位年长的弟子忍不住开口：“都已经赢了，为什么还要这么严？”
叶尘看着他，语气平静却坚定：“敌人不会等我们庆祝完再来。”
他转身取出一块玉板，指尖轻划，空中浮现出昨夜战斗的画面。画面定格在敌军主将灵兽失控冲阵的那一瞬。
“看，他们的指挥一旦中断，立刻陷入混乱。”
“而我们能赢，是因为消息始终通畅。哪怕只靠一张传讯符，也能让三军协同如一人。”
他又切换一段影像：己方一名传令兵被杀，命令延误了半柱香时间。那段时间里，右翼几乎被包围。
“半柱香，足够敌人翻盘十次。”
众人陷入沉默。
“从今天起，成立‘战策研习堂’。”
“每十天进行一次演练，随机设置突发状况，检验反应速度。主持者轮流担任，不限资历。”
一个刚入门的小少年怯生生举手，声音微弱：“那……要是演练输了怎么办？”
“那就加练。”叶尘答得干脆，“练到赢为止。”
人群微微骚动。
这时，药无尘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背着药篓，手里拎着个葫芦。他把葫芦递过去：“喝口水吧，说了这么久，嗓子该干了。”
叶尘接过，喝了一口，又递还回去。
药无尘笑了笑：“你这总结一套接一套的，比我炼丹还细致。不过也好，总比事后救人强。”
“你上次救我，用了保命丹？”叶尘忽然问。
“咳，小事。”药无尘摆摆手，“反正我也用不上。”
“下次别用了。”叶尘盯着他，“你要死了，谁给我炼止血药？”
药无尘一怔，随即笑出声来：“行啊，为了丹药我也得好好活着。”
两人说话间，几位骨干弟子已开始组织讨论。有人在地上画图，争论哪条路线更适合偷袭；有人高声背诵命令流程，旁边同伴逐条纠正顺序。
叶尘走到空地，从怀中取出一个新做的沙盘。上面刻着双方阵地，边缘标注了矿道位置。
他蹲下身，手指轻轻敲了敲沙盘边缘。
药无尘凑近看：“还在想那个老者？”
“嗯。”
“他不该那么平静。”
“旗倒即败，常人必拼死反扑。可他坐着，还笑了。”
“也许被打傻了？”
“不是。”叶尘摇头，“那是满意的样子。”
药无尘收起了笑意。
“还有那句话。”叶尘低声说，“第五十九次试验……说明这不是第一次。”
风掠过沙盘，吹去一层细沙，露出底下一道暗线。这条线从矿道延伸而出，穿过敌营，直指北方荒原。
药无尘眯起眼：“这条路以前没有。”
“也不是自然形成的。”叶尘用手沿着那条线划过，“像是人为修筑的。”
他抬头望向北方：“得查清楚它通到哪里。”
药无尘没说话，默默从药篓里取出一块布，盖住了沙盘，遮住了那条隐秘的线路。
远处传来锣声，各营开始集结。
叶尘站起身，对身旁弟子吩咐：“通知巡防队长，带人重查矿道结构，重点排查地下是否另有通道。”
“另外，调阅最近三个月的所有战报，查找是否有‘指挥中断反而获胜’的情况。”
“是！”
弟子刚要离去，又被叫住。
“再准备一份密档。”
“记录此次作战所有异常之处，封存保管，严禁外泄。”
“包括……那个老者的反应？”
“包括那个笑容。”
弟子领命而去。
药无尘望着他的背影，轻叹一声：“你连赢了都不肯松一口气。”
“胜利最骗人。”叶尘望着沙盘，“它让你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阳光升至头顶，地面泛白。一群乌鸦掠过战场，落在远处烧焦的旗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