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刮过练功场，测灵柱的影子微微一颤。
叶尘站在门口，手里攥着那块铜牌。他没有回房，转身走向议事堂偏殿，脚步沉得像是踩在心上。桌上油灯将熄，昏黄的光晕下摊着一张旧地图，西南角一片空白被画了三个圈，纸边早已卷起泛黄。
半个时辰后，柳青河到了，肩头还沾着夜露。他刚进门，便看见叶尘正用笔尖点着地图上的一个红点，指尖用力到发白。
“又要进山？”柳青河解下外衣挂在椅背上，“北岭才回来七天。”
“不是清剿。”叶尘抬眼，“是去找东西。”
“找什么？值得你半夜不睡，还专程圈出那块地方？”
叶尘没答话，放下笔，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简。玉简布满细密裂纹，仿佛被寒冰冻裂一般。他双掌轻搓，裂纹间透出微光，屋内顿时暗了下来。
柳青河不由后退一步：“这是……灵识反照？你动用了传承之力？”
光芒转瞬即逝。叶尘收回手，声音低了几分：“地底有断脉，灵气正在下沉，呈螺旋状，每三个时辰跳动一次，像心跳。”
“你是说活矿？”
“不是寻常的火矿。”叶尘执笔，在圈中画下一记叉痕，“是被人封印过的。封印已松，但没人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可能是药母根，也可能是千年前埋下的毒髓。”
柳青河沉默片刻：“联盟刚招了十名新人，现在就带他们去那种地方？洪七会答应吗？”
“他不必答应。”叶尘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新人需要资源突破，老弟子靠丹药维系修为，仓库里的灵草撑不过十天。等，就是退；退，便是散。”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洪七几乎是撞门而入，手中提着布袋，脸上沾满灰尘。
“刚查完库房。”他将袋子往桌上一摔，几株干枯的灵草滚落出来，“紫心兰只剩三株，凝气藤两捆发霉，解毒散只剩半坛。”他死死盯着叶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叶尘点头：“昨天就想说，但试炼刚结束，人心浮动，消息太早放出去只会更乱。”
洪七冷笑：“所以你现在才说？让我们去挖一座随时可能炸毁整座山的‘火矿’？”
“不是去炸。”叶尘走过去，掀开地图另一侧，“我选了三条路线，全都避开主地脉。只取表面渗出的灵液，不动封印核心。只要不出意外，三天就能回来。”
“不出意外？”洪七拍案而起，“那地方连鸟都不飞，你怎么保证安全？”
“因为我能感知。”叶尘抬起右手，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鲜血刚涌出，便被一股力量牵引，化作一道微光没入眉心。他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眸底似有星火闪动。
“我能察觉危险所在。”他说，“就像耳朵能听见声音。”
柳青河静静看了他许久，忽然开口：“你要带多少人？”
“三队精锐，每队六人。你负责后勤，洪七带队冲锋，我走在最前。”
洪七还要争辩，柳青河抬手拦住他：“他既然说走最前，意思就是不准我们替他挡。”
叶尘笑了笑，没有否认。
天刚破晓，队伍已在东校场集结完毕。每人背负两个药囊，腰间挂着符箓与短刀。叶尘立于高台之上扫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洪七身上。
“出发前再说一遍：遇异常，立刻撤。谁多贪一步，我就亲手把他绑回来。”
洪七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你自己不会抢灵液似的。”
叶尘不理他，转身踏上山路。
越往西南行进，树木越稀。原本葱郁的山色渐渐转黑，树皮剥落，露出惨白的木质，像是被啃噬过一般。空气里飘着一丝甜腥味，不浓，却让人喉咙发紧。
正午时分，前方出现一道深裂谷。两侧石壁陡峭，中间仅容两人并行。地面碎石遍布，踩上去发出吱嘎声响。
“停。”叶尘突然抬手。
队伍瞬间止步。
他蹲下身，轻敲太阳穴，闭眼数息。再睁眼时，望向左侧石壁：“那里，三丈高处，有个洞口被藤蔓遮住了。”
柳青河望去，只见一片枯藤：“你怎么知道？”
“呼吸。”叶尘低声说，“那片藤蔓晃动缓慢，像是被什么东西托着。还有——”他指向地面，“苔藓倒伏的方向一致。”
洪七眯起眼：“你是说里面有东西在喘气？”
叶尘未答，从腰间取下一只小银瓶，倒出两粒绿色药丸：“含住，别咽。这里的空气不能多吸。”
众人依令行事。
刚前行五步，异变突生。
岩缝中猛然冲出数十道黑影，翼如利刃，直扑队伍中灵力最强者。洪七反应最快，甩出三枚烟雾弹。灰雾腾起，七八只黑影撞在一起，坠地抽搐。
“是影蝠！”柳青河疾呼，“它们白天不该出现！”
叶尘已然拔剑。剑未出鞘，一道剑气先斩而出，将扑向弟子的三只蝙蝠凌空劈落。他紧盯高处石壁，那里有一团格外幽暗之处。
“洪七，引开它们！柳青河，带伤员退至谷口！”
他自己却逆势而上，脚尖一点石壁，身形如箭射向那团黑影。
洪七咬牙，掷出最后一张爆雷符。轰然巨响震彻山谷，蝙蝠四散纷飞。柳青河趁机拽着两名手臂发黑的弟子迅速后撤。
叶尘已在半空。他锁定洞口位置，一掌击向头顶巨石。掌力未尽，体内忽感剧震——石头背后，竟有东西睁开了眼睛。
他来不及细想，全力推出第二掌。
轰隆一声，巨石炸裂，碎石倾泻而下，彻底封死了洞口。
落地时他身形一晃，嘴角溢出血丝。他立即掏出玉瓶，倒出两滴银色液体涂抹在伤者伤口。黑气稍退，但皮肤仍呈青灰色。
“还能走吗？”他问。
一人点头，另一人咬牙站起。
叶尘环顾四周，脚下石块仍在轻微震颤。他抬头望向山谷尽头，浓雾深处传来低沉吼声，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翻身。
“继续前进。”他说，“还有两里。”
队伍重新列阵前行。叶尘走在最前，右手始终按在剑柄上。袖口破裂，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在掌心积成一小滩。
抵达谷口时，地面开始泛起幽蓝微光。泥土松软如腐肉。远处山坡顶端矗立着一块巨大黑石，表面布满扭曲纹路，宛如一张被烈火焚烧过的脸。
叶尘停下脚步，仰头望着那块石头。
它不该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