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刚奔出二十丈，身后驿站的大门猛然被撞开，一人冲了出来，声音都变了调：“叶师兄！青石坳急信——北岭三号哨站遭袭，火光冲天，三名巡防弟子重伤，物资尽数焚毁！”
叶尘勒住缰绳，战马前蹄扬起，尘土簌簌落下。他并未回头，只淡淡问了一句：“谁干的？”
“是西岭赵家的人！”那弟子喘着气道，“现场还留有南谷柳门和赤崖帮的标记。他们不是试探，是动了真格。”
山口的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叶尘翻身下马，转身走回驿站书房。门口守卫欲跟入，他抬手一拦。
地图重新铺展于案上，原先用墨线勾连的李家、云溪谷与青石坳三地清晰可见。他执起朱笔，在南面空白处画下三个圈：西岭赵家、南谷柳门、赤崖帮。随即又在三圈之间划出一线，连成三角。
这不是偶然。这三家早已暗中勾结，只等联盟稍有松懈，便联手发难。
他提笔写下命令：封锁北岭主道，无令不得通行；两队巡山弟子即刻赶赴哨站救人，保留现场痕迹；所有新建据点加强夜间戒备，弓弩上弦，灵符激活。
纸令一毕，门外弟子接过便疾步而去。
叶尘坐回椅中，指尖轻叩桌面，节奏比平日缓慢，一下，又一下。他心中清楚这三家各自的缘由——赵家曾求与李家联姻，意入核心圈，遭拒后颜面尽失；柳门长老之子死于清剿流寇之战，虽非联盟亲杀，却因盟令而起；赤崖帮半年来靠倒卖雷核牟利，如今通道被断，自然心生怨恨。
可这些私怨，不该波及整个联盟。他们真正惧怕的并非损失，而是失去掌控。
他翻开桌角的协议草稿，提笔修改：柳门增派双倍护卫队，赵家可分得北岭矿脉三成收益，若赤崖帮愿转行正途，联盟将助其与丹霞谷对接药材采购。
三条新策写就，他却未命人送出。
软话已说到尽头。有些人不撞南墙不回头，那就让他们亲自撞个头破血流。
他闭目凝神，运转灵识。神念如水，悄然漫过地图上的三处要地。
赵家护山大阵左翼阵眼有一道裂缝尚未修补，风灌入其中，发出细微嗡鸣。
柳门粮仓设于东坞，守卫换班在子时，中间有半盏茶工夫无人值守。
赤崖帮主力居于崖底石窟，夜间无明哨，仅靠几只低阶灵兽巡逻，极易潜入。
他睁眼，眸光骤冷。
取一张空白符纸，以指尖逼出一滴精血，书下八字：精锐集结，待命突袭。
符纸燃起青焰，化作一道流光破窗而出，直飞联盟总部。
随即唤来留守执事，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去药无尘师兄处，取三炉续脉丹、五瓶凝血散，立刻备妥。再转告陆长老，请他暂代中枢调度，遇异常立即示警。”
执事转身欲走，又被叫住：“传令巡防队，从即刻起，凡伤亡者必须当场录下影像，玉简封存后直送我处。我不听哭诉，只要证据。”
那人领命而去。
书房重归寂静。灯影摇曳，墙上地图的投影也随之轻颤。叶尘踱至墙边，久久凝视那三个红圈，忽然伸手，将赤崖帮的名字涂去一半。
不全抹，留一道痕。
震慑不必赶尽杀绝，但要让人记住疼。
脚步声再度响起，一名巡防弟子送来最新情报：西岭发现可疑队伍，携大量火油与爆符；通往李家的小路在南谷段被人挖断；赤崖帮昨夜召集全员，至今未散。
叶尘听完，只道：“把昨日截下的那批毒针拿来。”
弟子很快捧来木盒，内藏十根泛着幽蓝光泽的细针，针尾刻着柳门独有的回纹。
“果然是他们。”他低声自语。
但这纹路太过明显，显露出刻意之感。
他取一根针，在指腹轻轻碾压，粉末落于纸上呈灰白色。真正的柳门毒针，灰中带绿。此物为假，分明是栽赃嫁祸。
有人想借这三家之手搅乱局势，更想让联盟误判仇敌。
他冷笑一声，将毒针原样放回，命人送往柳门长老手中，并附言一句：“此物出自贵派，烦请自查。”
办完此事，他回到案前，手按剑柄，目光锁住地图南侧。
那里原本空无一物，如今已被红圈填满。
他知道这一战不可拖延。若任由三股势力持续联手，旁人便会以为联盟可欺。今日烧哨站，明日必劫商队，后日或许便是城池沦陷。
必须打痛一个，震慑一群。
他提笔在计划末尾添上一行小字：行动目标顺序——赵家护山阵眼、柳门东坞粮仓、赤崖帮石窟宿地。行动时间——今夜子时。
正欲合上卷宗，袖中玉牌忽地一震。
取出一看，是云溪谷莫清河的密信：“南口擒获赤崖帮探子，供出今夜将有人从内部开启赵家侧门。”
叶尘眼神骤然收紧。
原来不止骚扰，竟是里应外合，意图彻底摧毁联盟在北岭的根基。
他当即回信：今夜子时，我亲自带队。你那边，放两名探子回去。
传信弟子惊问：“放回去？不怕泄露计划？”
“怕什么？”叶尘淡声道，“让他们知道我们要来，才够吓人。”
弟子一怔，旋即领命离去。
书房只剩他一人。他解下腰间长剑，置于案上。剑身映着灯火，寒光流转。
他想起三日前，李家签下的第一份玉契尚在桌上，背面符文已渐黯淡。那时他便明白，合作从来不是终点。
有人赌联盟不会出手。
那他就亲手打破这个梦。
门外脚步再响，药无尘派来的弟子背着药箱进来，放下后低声禀报：“师兄说这次伤药加了新方子，止痛快，但服后会昏沉半个时辰，让您提醒众人注意轮值。”
叶尘点头：“替我谢过他。”
那人退下后，他打开药箱查验。丹药色泽均匀，符印完整，确为药无尘亲制无疑。
合上箱盖时，指尖掠过箱角，沾了些许灰尘，忽而一顿。
这药箱……是从丹霞谷老库房取来的？
他记得药无尘说过，这类箱子早已停用，因木质易受潮霉变。
可眼前这只，过于干净。
他掀开底层隔板，果然在夹层中摸到一张纸条。展开一看，正是药无尘笔迹：“小心身边人，有人往药中掺迷魂粉，已被我替换。此箱为证。”
叶尘默然片刻，将纸条焚尽。
走到门边，他对守卫道：“从现在起，所有送达物资，必须由我亲自开箱查验。未经确认，任何人不得发放。”
守卫应声领命。
他返回案前，写下最后一道指令：凡参与突袭者，出发前须饮特制清心茶，由我亲自监督。
写罢，他抬头望向窗外。
天色已黑，群山如铁，沉沉压向大地。
他手扶剑柄，静坐不动，宛如一尊石像。
远处传来打更声，一下，又一下。
子时将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