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掠过北岭的树梢，一道黑影倏然闪入林中。
叶尘立于指挥台旁，指间仍攥着那枚碎裂的旗令符。他未动，目光沉沉落在黑影消失之处，片刻后抬手打出一道灵光，传令兵立刻将三级戒备的信号旗升上烽火台。
“北岭伏兵撤回，转守中枢侧翼。”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传远，“东谷工坊加强警戒，破咒弟子随时待命。”
话音刚落，远处林间骤然腾起三股黄烟——敌袭信号！
紧接着地面轻颤，仿佛有物在地下穿行。东谷防线外的土石阵基轰然炸裂，三具通体漆黑、关节泛着绿光的妖傀破土而出，直扑守阵弟子。
“散！”叶尘一掌拍在栏杆上，高台嗡鸣震颤。
原本准备联手施法的七名弟子立即四散奔逃，唯有两个反应稍慢。就在此时，一阵低沉笛声自林中传来，如针般刺入耳膜。那两人面色骤白，张口喷出带血雾气，当场跪倒。
“是骨笛！”柳青羽疾冲而出，接连引爆清音符，终于压下那诡异声波。她迅速为伤者服下静心丹，回头急喊：“神识受损，无法再战！”
叶尘眸光一寒。他早知对方惯于打乱节奏，却未料竟以音攻破法。联合法术需气息协调，一旦有人中途失控，阵法反噬即至。
“所有联合施法终止。”他果断下令，“改为游击战术，轮番出击，严禁聚群。”
传令兵挥动短旗，各小队迅速调整位置。然而敌人似已预判变招，三具妖傀猛然分袭——一具正面佯攻，另两具绕后直扑补给线。守护药炉的两名弟子猝不及防，一人肩头被利爪贯穿，另一人被掀翻在地，药瓶洒落满地。
“废物！”陈岩怒吼一声，率右队自断崖杀出，刀光连闪，终将妖傀逼退。正欲追击，前方林中忽降一张银丝大网，触之即缠，难以挣脱。
“撤！”陈岩厉声喝道。
已然迟了。三名弟子被困网中，身躯僵直，脸上浮现出青灰色纹路。瞬息之间，他们双目泛白，转身向同伴挥刀砍去。
“自相残杀？”柳青羽瞳孔微缩，“这是控魂阵？”
“不是控魂。”叶尘凝视那网，指尖一下下叩击栏杆，“是共振。他们在用特定频率干扰神识，致使灵力失控，化人为傀。”
他抬眼望向密林深处。敌人无意强攻，而是以此手段悄然消耗联盟战力。
“左翼收缩，右翼止步。”他沉声下令，“所有人随身携带静心丹，闻异响即服，不得迟疑。”
命令方下，北岭再度传来警报。
“报！陈岩队长遇伏，右队伤亡逾三分之一，正在后撤！”
叶尘心头一沉。按原计划，陈岩应在断崖牵制敌军主力，如今却被反埋伏。这意味着什么？敌人不仅知晓部署，更清楚每支队伍的行进路线。
他闭目凝神，以灵识回溯过去半刻钟的战况。妖傀出土的位置、骨笛响起的时机、银网落下的角度……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藏规律。
每一次进攻，皆在己方换阵后的第三息发动。
精准得令人窒息，绝非巧合。
叶尘睁眼，低声吐出一句：“他们听得懂我们的旗语。”
并非推测，而是确信。
联盟改用旗语与手势联络，本为防符牌泄密。可若敌人已掌握部分旗语，甚至能监听传令过程……那么所谓“新战术”，早已暴露无遗。
难怪对方不强攻，专挑破绽下手。因为他们无需冲锋，只需等你动，便提前截杀。
这才是最致命的危机。
“传令。”叶尘声音转冷，“更换旗语编码，每三息一换。所有指令由我亲自发布，任何人不得擅自传达。”
传令兵领命而去。但战场局势已然失控。
东谷防线失守，补给区燃起烈火。数名重伤弟子被抬入营地，其中一人呼吸微弱，唇色发紫，明显中毒。柳青羽一边施针一边咬牙：“此毒从未见过，似由腐心草与断魂藤混合而成，另有未知成分……只能暂时压制。”
叶尘俯身查看，眉头紧锁。此等剧毒，寻常邪修绝难炼成。
“留好毒样。”他说，“战后我要彻查来源。”
此时前线再传急报。
“敌方主将现身了吗？”他在高台上问。
“未曾！”斥候飞奔而来，“所有攻击皆由傀儡执行，远程操控，连指挥之声也未听闻！”
叶尘握紧栏杆。鏖战至今，竟不知对手面目。那人如影随形，只见其害，不见其人。
己方已折损十二人，七人重伤，防线千疮百孔。
这不只是败，是当众受辱。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愤怒无益，尤其面对步步为营的对手。
他又开始敲击栏杆，节奏缓慢下来。不再回顾过去，而是推演下一步。
若我是敌人，见联盟混乱，下一步会如何？
答案很快浮现：诱我出动预备队，在途中设伏，一举歼灭核心力量。
所以，不能动。
再难，也不能乱。
“所有人听令。”他站起身，声音清晰传遍战场，“无论发生何事，无我命令，不得轻举妄动。伤员先行撤离，活人重于阵地。”
柳青羽抬头望他一眼，眼中多了一分敬意。
她明白，能在如此绝境中稳住心神之人，才是真正统帅。
火光映照着叶尘的身影，拉得修长。他伫立高台中央，衣衫染尘，双手因用力而泛白。
远处，最后一具妖傀被斩碎，残肢冒着黑烟坠地。敌人未作停留，迅速退回密林，连尸首都未回收。
寂静骤然降临。
但叶尘知道，还未结束。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里还残留着一小块旗令符的碎片，边缘已被汗水浸软。
他缓缓合拢五指，将碎片碾成粉末。
风起，灰烬飘向山谷深处。
树冠之中，一只眼睛悄然闭合，嘴角浮起冷笑。
叶尘忽然抬头，望向那个方向。
他的手指，又轻轻敲了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