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立于高台边缘，目光垂落下方的演武场。夕阳斜照，映在袖口上泛起微光，风拂过衣角，轻轻摆动。忽然，他胸口一紧，那种奇异的感觉再度袭来，仿佛有一根细线从心口直牵脑后。
他未曾移动，只将手指在袖口轻叩三下。
一下。
两下。
三下。
与方才练功时的动作一致，但这一次并非为了调息，而是想确认哪里出了问题。余光掠过赵小满——那少年耳尖微微一颤，似是听到了什么。
“陈岩。”叶尘声音低沉，却清晰入耳。
陈岩立刻从队列中走出，快步登上高台前。
“召集骨干，议事厅集合。”叶尘转身，长袍一扬，“一刻钟内到齐。”
走下台阶时，他顺手抚了抚胸前的玉简。它尚有余温，却已不再震动。昨夜浮现的七个字早已消失无踪，可那种被回应的感应，仍盘踞在脑海深处，挥之不去。
议事厅刚点起蜡烛。情报官跪坐案前，额角渗汗：“东谷外三十里发现一行人马，行进缓慢，估测不足三百，未见结丹以上修士。”
叶尘端坐主位，指尖轻叩桌面。
“三百人？”柳青羽立于侧旁，眉头微皱，“谁敢靠近我们地界？”
“或许是流寇。”一名弟子开口，“听说北岭矿脉崩塌，不少散修没了生计。”
叶尘未语。他闭目凝神，灵识向东延伸而去。那边灵气平稳，看似真如寻常过路之人。
但他不信。
太静了。
如同石投深水，竟连一丝涟漪也未激起，反倒更显诡异。他睁眼下令：“传令，左翼石脊坡设三队防守，由赵小满带队；断崖两侧埋伏，陈岩率精锐潜藏；后方调度交由柳青羽，支援组随时待命。”
“可是……”有人迟疑，“若真是零散散修，这般戒备，岂非徒劳？”
“宁可防十次，错九回。”叶尘起身，声量不大，却无人再敢多言，“记住，一次疏漏，全盘皆亡。”
命令迅速传达。半个时辰后，各部尽数就位。叶尘亲赴东谷前线，登临烽火台。远处山影朦胧，风送来泥土与干草的气息，一切如常。
赵小满蹲在巨石之后，手中紧握符牌。心跳较平日加快，并非因恐惧，而是那种熟悉的异样感再度浮现——就像昨夜玉简震响之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牵引”。
“你紧张？”身旁老队员低声问。
“不是。”赵小满摇头，“我在等。”
“等什么？”
话音未落，地面猛然一震。
不是雷鸣，亦非地震，而是一阵低沉轰响自地底传来，宛如千军万马踏地奔袭。
紧接着，东方天际骤然亮起一片暗红光芒，如血雾般蔓延开来，顷刻间遮蔽半边天空。
“敌袭！”哨兵厉声高喊。
叶尘仰首，眼神骤凝。红光之中，数十道身影腾空而起，竟全是结丹以上的强者！其后，黑压压的大军自山谷涌出，粗略一扫，至少上千！
“人数不符。”他语气转冷，“情报有误。”
原定防线按三百人布防，如今面对的是整支正规军，更有高手领阵，弱点瞬间暴露。石脊坡首当其冲，一名黑甲将领手持巨斧凌空劈下，整段山体轰然炸裂，两名弟子未能撤离，被乱石掩埋。
“变阵！”叶尘跃上烽火台最高处，拔剑出鞘，划破指尖，一滴鲜血飞出，在空中燃起赤焰——此乃最高警报。
“赵小满！”他喝道。
“在！”少年自岩石后冲出，脸上沾满尘灰。
“通知所有预备队，进入一级戒备。这不是演练，是实战。”
“是！”赵小满咬牙疾奔而去。
此时敌方第二波攻势已至。三枚破阵符砸向断崖，轰然爆裂，岩屑纷飞。陈岩带人避开中心区域，埋伏却被彻底打乱。
“他们知道我们会藏在那里。”柳青羽赶到叶尘身边，面色发白，“这不只是失误……是陷阱。”
叶尘凝视战场，目光愈发冰冷。敌军进攻路线精准无比，每一击皆命中要害，仿佛早已洞悉他们的布局。更令他心悸的是，那些高手施展灵力的节奏……竟与昨夜玉简震动的频率隐隐相合。
不可能。
那三下叩击，是他与弟子间的暗号。
“叶师兄！”赵小满喘息着返回，“右翼快守不住了！他们动用了攻城傀儡，正在撞门！”
叶尘猛然看向他。少年满脸血污，呼吸急促，双耳仍在细微颤动，仿佛在接受某种讯号。
刹那间，他明白了——为何赵小满总能提前感知异常？
因为他的感应并非自发，而是被人引导。
如同两人共拨一根琴弦。
“所有人听令！”叶尘厉声喝道，“放弃外围，退守内环！法术队暂不出手，先稳住侧翼！”
命令刚落，敌阵中一道黑影腾空而起，速度惊人。那人未持兵刃，双手负于身后，每踏一步，空气便荡开一圈波纹。
叶尘瞳孔骤缩。
一下。
两下。
三下。
与他片刻前敲击袖口的次数，分毫不差。
那人遥遥望来，穿过烟尘与火光，嘴角似乎微微扬起。
叶尘死死攥住剑柄，指节泛白。他终于明白，这场战局从一开始就不在他掌控之中。所谓情报失误，或许正是对方刻意放出的诱饵。
真正可怕的，从来不是敌人来了。
而是敌人清楚他们会如何训练、如何思考、如何出招。
那黑影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朝下。
然后，轻轻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