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洒在演武场的石砖上，叶尘的手还停在半空。他刚才敲了三下，声音早已消散，掌心却仍残留着一丝温热。
他没有说话，缓缓将手收回袖中。
片刻后，他转过身，目光扫过面前站成一排的弟子们。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从今天起，每人找一个搭档。”
赵小满站在队伍中间，呼吸比平时慢了几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悄悄望了一眼叶尘。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浮现——昨夜那三声仿佛从体内响起的敲击，此刻竟与风拂旗杆的轻响悄然交融。
“不是随便找个就行。”叶尘继续道，“你们站在一起时，要能感知对方的呼吸。灵力强弱并不重要，关键在于能否‘听’到对方。”
陈岩和柳青羽对视一眼，微微点头。作为训练督导，他们早已被安排好，负责带领两组人做示范。
“先看一遍。”叶尘往后退了一步。
陈岩上前，与一名弟子背靠背站立。两人同时抬手，掌心向上，灵力自丹田升起，沿经络缓缓流动。动作虽慢，但抬手、弯肘、结印之间毫无滞涩，节奏如出一辙。
“注意这里。”叶尘忽然出声。
就在两人灵力即将交汇之际，陈岩微微侧身，左手向后轻摆，指尖轻轻掠过搭档的肩头。刹那间，两股气息如同溪流汇入江河，平稳融合，毫无波澜。
“这不是谁带动谁。”叶尘走到他们面前，“是两个人达成同样的节奏。”
人群中传来低语。
有人尝试模仿，刚催动灵力，手腕便一阵发麻；也有人试图同步呼吸，结果越练越急促，最后只能苦笑作罢。
赵小满没有急于寻找搭档。他闭上眼睛，回想昨夜玉简震动时的那三声——滴、滴、滴——像心跳，像脚步，更像某种召唤。
“你在等什么？”柳青羽走过来，语气平静。
“我在想……”赵小满睁开眼，“如果节奏不同，能不能调整到一致？”
柳青羽笑了笑：“你以为这是打鼓？灵力自有其性情。暴躁的配不上沉静的，急切的压不住稳重的。所以叶师兄才让我们先学会感受。”
话音未落，东侧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一名弟子踉跄着退出队列，嘴角渗出血丝。他的搭档脸色苍白，双手微颤：“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快一点……”
“快？”叶尘已出现在他们身边，声音冷了下来，“你快一秒，他就要被迫跟上半息。他的身体承受得住吗？你的灵力失控，伤的是他，也是你自己。”
那人低下头，不敢言语。
“现在开始。”叶尘环视众人，“全部闭眼，听节拍。”
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下，在空中轻轻拍了三下。
啪、啪、啪。
还是那三声。
这一次，无人抢拍，也无人迟缓。众人的呼吸渐渐平缓，胸口起伏趋于一致，连握剑的手也不再紧绷。
“睁眼。”叶尘说，“找搭档。”
赵小满深吸一口气，走向一位平日沉默寡言的女弟子。她灵力温和，修习《静水诀》，最擅调息凝神。他曾见过她在药谷外静坐整整一日，只为排出体内最后一丝杂气。
“我……能和你一组吗？”他问。
女孩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
两人面对面站定，相距三步。
“开始模拟。”叶尘下令。
他们缓缓抬手，引导灵力沿任脉上升。起初尚可，可当灵力行至胸口时，赵小满手指忽然一颤，法印瞬间变形。一股反冲之力直撞肺腑，他闷哼一声，膝盖几乎跪地。
“停下。”叶尘走来。
他盯着赵小满的眼睛：“你一直在躲。”
“我没有……”
“你在害怕。”叶尘打断他，“怕跟不上，怕拖累别人，怕被人说不行。所以你宁愿压抑自己，也要勉强追随他人。”
赵小满怔住了。
“但联合法术不需要顺从。”叶尘语气稍缓，“它需要两个独立的人，找到共通的节点。你不是影子，也不是附属。你是力量的一部分。”
他又看向那女孩：“你也一样。不必迁就他，也不必主导他。你要做的，是听见他。”
两人沉默片刻，重新站好。
这一次，赵小满没有急于出手。他闭上眼，回想起那三声轻叩——不是命令，不是催促，而是一种邀请。
他张开手掌，轻轻落下第一击。
啪。
女孩几乎在同一瞬抬起手。
第二下。
啪。
她的灵力随之而动。
第三下。
啪。
两人同时睁眼，掌心相对，灵光交织成环。虽未形成光柱，却稳稳悬浮空中，持续五息才缓缓消散。
四周骤然安静。
随即，掌声响起。
叶尘嘴角微微扬起。
“很好。”他说，“记住这个感觉。”
接下来半个时辰，各组陆续进入状态。有成功者，也有失败者，但混乱渐少。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学会聆听搭档的呼吸、心跳，甚至灵力流动的细微声响。
临近中午，叶尘宣布进行实战测试。
目标：九人分为三队，轮流攻击固定靶石，按精准度与控制力评分。
第一队上场。配合尚可，但收力不足，余波震裂了旁边的石桩。
第二队稍好，凝聚光柱击碎靶心，可惜偏了半尺。
轮到第三队——正是由赵小满与陈岩带队的新组合。
六人迅速就位，分成两列，中间留出通道。赵小满位于左翼末位，身旁是那位女孩。陈岩居中而立，目光坚定。
“准备。”叶尘立于高台边缘。
六人同时闭眼。
风掠过演武场，吹动衣角。
叶尘抬起手，掌心朝下。
他并未拍击，只是缓缓放下。
当手落至腰间的一瞬，六道灵光同时亮起。
如水流进沟渠，如雨水汇入大海。
灵力循序推进，层层叠加，最终汇聚中央。一道银白色光柱猛然冲天而起，升至三丈高空，随即精准落下——
轰！
靶石瞬间化为齑粉，周围地面却完好无损。
全场寂静一瞬，旋即爆发出欢呼。
柳青羽站在场边，忍不住笑了：“这下真能把山削平了。”
叶尘没有笑，但他手指轻轻敲了三下袖口。
一下，两下，三下。
节奏平稳。
怀中的玉简依旧温热，却不再震动。
他知道，那三声已不再是暗号，而是真正融入了这些人的心跳之中。
夕阳西下，碎石映着红光。弟子们收拾器具，低声谈论今日所得。
赵小满站在原地，手仍在微微颤抖。不是疲惫，是激动。他终于跟上了那个节奏。而且他隐约觉得，那三声，不只是来自叶尘的手。
陈岩走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柳青羽也走了过来，三人并肩而立。
叶尘伫立高台边缘，望着远处山影。明日仍有课程，营地不可无人。
他正欲转身，忽然胸口一热。
并非震动。
是一缕极细的波动，顺着血脉攀升，直抵脑海。
他猛然回头，目光扫过人群。
所有人或收拾、或交谈、或归队，一如平常。
唯有赵小满，耳朵轻轻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