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碑轻轻晃动的瞬间，叶尘的手已按在剑柄上。
他没有动作，也没有出声，只是死死盯着那片废墟。三息之后，他抬手打出一道灵印，藏在高台暗影中的两名弟子立刻低身跃出，贴地疾行，如同两片被风卷走的灰布条，转眼便消失在焦土尽头。
药无尘从断墙后探出头来，手中的葫芦轻晃了晃：“又来了？”
“不是试探。”叶尘声音不大，却沉稳如山，“是信号。”
药无尘咧嘴一笑，没再追问。他清楚，叶尘从不做无谓之举。
一刻钟后，两名弟子悄然返回，其中一人手中多了一张泛黄的符纸，边缘焦黑，仿佛刚从地下挖出。叶尘接过符纸，指尖缓缓抚过上面密布的纹路——这是地听符，能记录三丈之内最细微的地脉震动。他闭目凝神，一缕灵识注入符中。
一段低沉而规律的波动在他识海中响起，每隔半个时辰重复一次，与敌军进攻的节奏完全一致。更关键的是，这波动并非自然生成，而是人为改道所留下的痕迹。
“他们在用东侧做灵脉中转。”叶尘睁开眼，“祭坛不是防御点，是枢纽。”
药无尘凑上前看了一眼，吹了声口哨：“怪不得没人守。原来守的是下面，不是上面。”
叶尘点头，转身走向高台角落的沙盘。那是用碎石与灰烬堆成的简易模型，勾勒出战场全貌。他手指一划，抹平东翼区域，随即以指为笔，重新勾画出三条隐秘的灵脉走向，最终交汇于那座塌陷祭坛的正下方。
“血沙门战力不足，靠丹药维持士气。”他低声说道，“但他们敢驻守东翼，说明背后有支撑。现在明白了——他们不弱，是在伪装。真正的力量藏在地下，依靠这条改道的灵脉供能。”
药无尘摸着下巴：“所以每次进攻，都是从这里抽取灵气？”
“不止如此。”叶尘眼神微冷，“他们在养一个东西。每一次进攻，其实是在给它‘喂’灵力。”
空气骤然沉重。
药无尘收起玩笑神色，默默将两个空葫芦塞进袖中，换上一只深青色的小瓶。他知道，接下来的行动，容不得半点差错。
叶尘抬手，传讯兵立刻现身。
“召回陆明渊部六名轻伤归队者，限一炷香内抵达高台暗室报到。另调阵法残部两名破禁法修，一同前往。”他语气平稳，字字清晰，“九人组成突击小队，任务代号‘破壤’。”
传讯兵领命而去。
药无尘看了他一眼：“你打算亲自带队？”
“我不去。”叶尘摇头，“我在后方指挥，前线才能活。”
药无尘松了口气，随即皱眉：“抽走九个人，西翼和南阵都要空出缺口。”
“那就让他们觉得我们更乱。”叶尘望向南面主阵方向，“苏璃还在？”
“刚送了碗热药过去，她没喝，搁在那儿了。”药无尘笑了笑，“那丫头，跟你一样倔。”
叶尘未作回应，转身朝南阵走去。
苏璃正蹲在一具破损的雷网核心旁，手中捏着一根断裂的引灵针，神情专注。听到脚步声，她抬头望去，见是叶尘，指尖微微一顿，却没有起身。
“东侧有问题。”叶尘直截了当地说，“我要打进去，需要掩护。”
苏璃放下引灵针，拍了拍手：“你说怎么配合。”
“南阵制造灵力紊乱的假象，越像崩溃越好。把雷网剩余的能量全部调集过来，配合医修组的心脉共振术，模拟防线即将瓦解的波动。”叶尘顿了顿，“时间控制在子时三刻，持续七息。”
苏璃点头：“能做到。但如果敌人识破……”
“那就赌他们贪功。”叶尘目光平静，“他们等的就是我们慌乱。”
苏璃注视他两秒，忽然伸手从发间拔下一支白玉兰簪，往地上一插。簪尖入土三分，竟泛起一丝淡淡的青光。
“这是我娘留下的安神引，能增强心脉共鸣。”她说，“拿去用吧。”
叶尘没有推辞，收下簪子，只说了句：“谢谢。”
苏璃未应声，转身召集医修组，声音清冷：“布‘乱息阵眼’，三组轮转，以我为中心，同步率不得低于九成。”
药无尘望着她的背影，低声嘀咕：“这姑娘，比你还狠。”
叶尘没有接话，只是将白玉兰簪插入腰带，快步返回高台暗室。
九名弟子已然就位。
六名剑修皆出自陆明渊部精锐，虽带伤在身，眼神却亮得惊人；两名法修来自阵法残部，紧抱着符匣，显然早有准备。
叶尘立于沙盘前，掌心覆上灵识投影阵。刹那间，东翼地形在空中浮现，连地下三丈的灵脉走向都清晰可见。
“目标：摧毁祭坛中枢，切断灵能传导。次要目标：焚毁敌后调度营帐及调度令。”他语速加快，“路线分三段——潜行段，沿废弃排水沟前进，避开地雷区；突破段，由法修破禁，剑修掩护；突袭段，直插腹地，不留活口。”
他手指一点，空中路线亮起红光。
“行动节奏以我的灵识为准，每进一步，你们识海会收到一次轻震。错一步，停三息，等下一震。”他扫视众人，“明白吗？”
“明白！”
“记住。”叶尘压低声音，“敌人想让我们攻西北、西南，我们就偏打东。他们以为这是陷阱，其实——”
他嘴角微扬。
“是我们给他们挖的坟。”
演练开始。
第一次，一名剑修提前半步踏出掩体，叶尘当即掐断灵识传输，整支小队瞬间失联。演练终止。
“你死了。”叶尘冷冷道。
第二次，法修破禁慢了两息，叶尘直接下令撤退。
“晚两息，敌人就能调来援军。”
第三次，九人配合近乎完美，进退如一。
叶尘站在高台边缘，指尖轻轻叩了三下剑柄。
风卷着灰烬掠过脚边。
他低声下令：“传令各部，按计划行事。”
药无尘收起青皮葫芦，悄然退入阴影。苏璃带领医修队转移至南阵边缘，开始布置灵力扰动阵眼。
夜色渐深，子时将至。
南阵雷网突然剧烈闪烁，数道电弧炸裂，空气中弥漫着灵力溃散的焦灼气息。与此同时，西北方向隐约传来兵马调动的闷响，似有千军万马即将奔袭。
而东侧荒原，依旧死寂。
叶尘立于高台，静静凝视那片废墟。
他的右手缓缓抬起，食指悬于半空，距剑柄仅半寸。
九道黑影已伏在排水沟尽头，距离祭坛不足五十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