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在空中凝滞，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纹丝不动。
叶尘指尖仍轻点眉心，神识如一张细密之网，悄然探入地底。那股若有若无的波动依旧存在，缓慢而规律，像某种倒计时的节拍。但他很快察觉出异常——这节奏太过整齐，整齐得不似封印自然松动，反倒像是有人在暗中操控灵脉的流转。
“是假象。”他低声呢喃，指尖微颤，迅速收回灵识。
战鼓余音未落，敌阵中央腾起的烟柱却已静止如枯木。可他知道，对方正在等待——等他们松懈，等他们误判。
他轻轻叩击剑柄三下，传讯兵立刻从暗处闪现，低头聆听。他的声音极轻：“全军轮防，三组交替休整，每刻钟换岗一次，前线留人不留力。”
传讯兵点头退下，脚步轻盈，连尘埃都未曾惊动。
高台四周，防线已然稳固。雷网依旧缠绕着那只狂犀，那庞然大物伏在地上喘息，眼神浑浊，不再挣扎。药无尘倚靠在断墙边，葫芦仅剩三个，却毫无怨言，只默默将最后一瓶“破魇露”塞进腰带藏好。
苏璃已率医修队撤至三十丈外的安全区，几名弟子闭目调息，额上贴着淡青色安神符。她立于边缘，目光频频投向高台，却始终未再靠近。
叶尘明白她在担忧什么。
他也清楚，此刻绝不能乱。
他闭上双眼，再度催动上古灵识。这一次，并非局限于一处探查，而是将半个时辰内所有灵力轨迹尽数提取，在脑海中铺展出一幅流动的星图。
万象归流图。
此为罕见推演之法，需心境极静、感知极锐。他曾借此揭穿家族账目中的隐秘，也曾凭它避开宗门杀局。如今，它成了破敌的关键。
灵光在识海交织成网，敌人每一次进攻、每一声铃响、每一道符咒的轨迹皆被标记清晰。西北方向，黑袍修士频繁调动，灵力如潮起潮落；西南侧妖兽嘶吼不断，显为攻势主力所在。
东面几乎一片空白。
仅有零星几次灵力闪现，且皆在主攻结束后才出现，看似补位，实则更像是刻意遮掩。
“有意思。”叶尘睁眼，嘴角微扬。
他抬手，朝远处断墙边的药无尘打了个手势。
药无尘眯眼看了片刻，忽然咧嘴一笑：“老叶，又要动手了？”
声音不大，却被风恰好送来。
叶尘未答，只轻轻点头。
药无尘耸肩，从腰间取出一只毫不起眼的青皮葫芦，拔开塞子，手腕一抖，一道淡青色雾气缓缓溢出。那雾不散，反而如同有生命般贴地游走，朝着东偏南七丈的位置缓缓推进。
三百步，走得极慢。
这是试探，也是诱饵。
敌阵那边，依旧死寂。连监视法阵都未曾亮起一丝光芒。
雾气继续前行，穿过焦土，越过残垣，最终停在一处塌陷祭坛的边缘。那里本应设有警戒符，可此刻符纸完好无损，纹丝未动。
“没人守。”药无尘低语，“要么是蠢，要么……真是漏洞。”
叶尘立于高台之上，目光紧紧锁定那片区域。他忽然想起三天前审问奸细时听到的一句话——
“血沙门驻东翼，战力不足，靠吞‘噬魂丹’撑战意。”
当时他并未在意，以为只是个小势力。可如今看来，敌人竟将这一短板隐藏得如此之深。每次主攻皆避开东侧，令人误以为那是重兵布防的死角。
其实，那正是他们的软肋。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剑柄。上面沾了些许灰烬，还有一道干涸的血迹，是先前斩杀凶禽时所留。
陆明渊率队突袭西翼侧林已过去一炷香时间，那边火势渐熄，说明战斗接近尾声。正面压力减轻，方能腾出手来审视全局。
这才是真正的契机。
不是反击的开始，而是反击的可能终于浮现。
他走到高台边缘，俯瞰整个战场。北翼土垒稳固，虽陆明渊不在，留守弟子布防井然有序；西翼雷网仍在运转，狂犀虽未毙命，但已被彻底压制；南面主阵光幕明亮，九宫回流图运行顺畅，灵气循环正常。
唯有东侧，荒原延伸百丈，空旷得反常。
“若我是敌方主帅，此刻会如何应对？”他自问。
答案很快浮现：佯装疲态，引我军出击，再由两翼包抄合围。
可若反过来呢？
我不攻西北，不碰西南，偏偏选中这块看似毫无价值的废地？
念头一起，心跳微微加快。
他没有急于下令，也未召人商议。这种时刻，多说一句便是风险。
他就这样静静伫立，手指再次轻叩剑柄——一下，两下，三下。
节奏平稳，宛如呼吸。
药无尘远远望着，忽觉背脊泛起一丝凉意。他认得这个动作——叶尘，已经看穿了一切。
“东边能打。”他低声嘀咕，“但这小子……怕是要打得更狠。”
这时，苏璃走了过来，站在安全区边缘，望向高台上那道身影。她未言语，只是轻轻放下手中的瓷盘，里面还剩半碗温着的药。
她知道，接下来的局势，不会再是防守。
风忽然转向，自东面吹来，夹杂着一丝泥土的腥气。
叶尘抬头，望向那片荒原。他的视线仿佛穿透灰雾，落在某个看不见的深处。
就在那一刻，他做出了决断。
不是陷阱。
是突破口。
他抬手，准备传令。
就在此时，东侧废墟之中，一块原本倾倒的石碑，竟微微晃动了一下。
不是风吹。
也不是地震。
而是地下，有什么东西，轻轻撞了碑座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