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血已经干了，叶尘抬起手，用袖子轻轻擦去残留的痕迹。他没有再看那块被血染红一角的玉简，转身走出了偏殿。清晨的阳光洒在石阶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笔直而沉默。
议事殿外的广场上早已站满了人。联盟的弟子们整齐列队，黑压压一片。有人紧握武器，有人低声交谈，更多的人只是安静地望着高台，眼中藏着紧张与不安。
叶尘一步一步踏上高台，脚步不快，却稳如山岳。风掀起他的黑色长袍，猎猎作响。他站定后，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没有急于开口。
“三天前，我们击退了他们的第一次试探。”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但他们并未停下。他们在等——等我们松懈，等我们怀疑自己，等我们忘了是谁将妖傀大军挡在焚骨岭之外。”
台下有人微微颤动，一柄剑悄然出鞘半寸。
“还记得那次突围吗？”叶尘的声音低了几分，却更显沉毅，“三百人，面对十倍于我们的敌军。阵法濒临崩溃，丹药尚未炼成，连退路都被封死。那时，谁敢说我们能活下来？”
人群中骤然爆发出一声怒吼：“但我们挺过来了！”
叶尘点头：“对，我们挺过来了。不是靠运气，也不是靠天命，而是靠每一个不肯后退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角落里一群年轻的弟子身上。他们初入宗门不久，脸上仍带着稚气，双手紧攥剑柄，指节发白，仿佛稍一松手，勇气便会消散。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叶尘的声音柔和了些，“你们在害怕——这一战会不会太难？我们能不能赢？我告诉你们——我不在乎你们怕不怕。我只想问一句：你们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再打一场明明不该赢、却硬是打赢的仗？”
全场静了一瞬。
下一刻，药无尘从人群中走出，背着破旧药篓，腰间挂着几个晃荡的葫芦。他咧嘴一笑，随手拔下头上插着的竹筷，“啪”地一声插进地面：“老子当年被赶出师门时，连颗止血丹都炼不出来。现在呢？老子炼的丹，阎王见了都得绕道走！”说完还拍了拍身边一个吓得直冒冷汗的小徒弟，“别抖，待会儿哥给你塞颗壮胆丸。”
众人哄笑，紧绷的气氛顿时松弛了几分。
这时，苏璃也登上了高台。她立于叶尘身侧，发现那朵白玉兰在风中轻轻摇曳。她并未高声疾呼，只是平静说道：“我曾以为，命运是一条无法回头的河。家族要我嫁人，我就得嫁；宗门让我闭嘴，我便不能言语。可后来我才明白，只要还有人在前行，我就不能停下。”
她抬手取下发簪，那一朵白玉兰随风飘落，宛如一片不愿落地的雪，轻盈掠过人群头顶。
“今日，我不是谁的女儿，也不是哪个宗门的招牌。我是苏璃。我和你们一样，是一名修行者。这一战，我不为别的，只为守住我自己选择的路。”
话音落下，她退后半步，静静伫立。阳光洒在她肩头，温柔而坚定。
就在此时，陆明渊自台阶下缓步而来。他一身月白长衫，纤尘不染，腰间断剑随着步伐轻轻震颤。
他在高台前站定，抬头望向叶尘，继而环视众人。
随即，他拔剑。
剑未全出，仅露半寸寒光，天地灵气竟为之微动。他将剑锋朝天，声音清冷如铁：“清霄剑派的剑，从来只斩该斩之人。”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锐利如刀：“今日若有谁敢踏我联盟一步——我等，便是那出鞘之刃！”
剑鸣乍起，如龙吟破云。
刹那间，千人齐声怒吼：“战！战！战！”
声浪冲天而起，震得屋檐铜铃乱响，远处山壁亦回音滚滚。有弟子激动挥剑劈空，割裂衣袖；有人跪地捶地，嘶吼着师父的名字。
叶尘立于高台，双手撑住石栏。他知道，这些人中有初入门墙的新徒，也有历经生死的老兵；有人为守护家园而战，有人仅为活下去而拼。但此刻，他们喊出的每一句，皆发自肺腑。
他举起右手，全场瞬间归于寂静。
“为了家园，为了自由——”他的声音如雷霆贯耳，“战！”
“战！！！”
呐喊久久不息，连云层都被冲散。太阳终于跃出山巅，金色光芒洒满整个广场。
药无尘倚在柱边，仰头灌了口酒，抹嘴嘟囔：“这帮小子，嗓门比我还大。”
苏璃望着沸腾的人群，嘴角微扬。她悄悄看向叶尘，却发现他正低头凝视自己的右手——那道旧伤已被撕裂，鲜血正顺着指尖滴落。
她刚欲上前，却被陆明渊轻轻拦下。长老微微摇头，示意莫要打扰。
叶尘依旧伫立不动。血珠一颗颗坠下，在石栏上留下点点殷红。他的眼神极静，仿佛在数着每一滴血落下的时刻。
台下已开始有序行动。有人自发整队，检查兵器，核对名单。执事高声下令：“东区巡防组归位！西阁守备队列阵！丹堂即刻启动应急炼药流程！”
命令接连下达，节奏愈发紧迫。
叶尘终于抬起头，望向远方焚骨岭的方向。他知道，敌人已在路上。而他们，不能再等。
他收回落血的手，紧紧握住石栏边缘，指节泛白。
风忽然止息。
广场上的喧嚣仿佛被按下暂停，所有人抬头望向天空——不知何时，一片灰蒙蒙的云悄然笼罩上方，形状诡异，宛如一只闭合的眼睛。
叶尘瞳孔微缩。
那片云，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