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中那枚灵印仍在微微震颤，叶尘已转身步入藏书阁偏室。桌上摊开的《四域行军志》纸页微卷，指尖轻触，便有一缕阴冷灵力缠绕而上，如蛛丝般黏腻难脱。
他闭目凝神，心念沉入识海，上古传承的灵识悄然延伸，循着这股气息追溯而去——三日前东区通行记录中持有丙字令之人，正是联盟内务执事赵坤。然而蹊跷的是，此人昨夜本应在南门哨塔值岗，此刻却踪影全无。
叶尘睁眼，指节轻轻叩击掌心，一下一下，不疾不徐。
不多时，传令弟子匆匆返回禀报：三支外出探查的小队正陆续回返，半个时辰内即可抵达总部。与此同时，百闻阁送来密信——那名蒙面人进入联络点后突然消失，监控阵法仅捕捉到一道扭曲黑影，随即系统自毁，留下满地焦灼符文。
叶尘合上《四域行军志》，将其收入一只刻有禁制的木匣中。走出偏室时，天边初露鱼肚白，山风穿廊而过，檐下铜铃叮咚作响。议事大殿前守卫肃立，气氛紧绷如弦，令人呼吸为之一滞。
片刻后，三道身影接连落下。
南境坊市探子带回五位失踪修士的名单，另附一张模糊影像：数名黑袍人押送一人钻入地下暗道，肩头赫然绣着赤骨教独有的火焰骷髅纹。霜寒驿站所获更为直接——一张冰蚕丝符纸，编号“六”，背面镌刻微型符阵。药无尘粗略一观便断言，此乃操控活体傀儡的引信装置。最惊人线索出自灵幻旧墟——废弃据点墙上画有七个圆圈，其一已被划去，正对应焚骨岭地下古道入口！更令人骇然的是，地脉图显示，这条通道直通联盟主阵“九曜归元阵”核心下方三十丈！
“他们不是来打斗的。”药无尘背着药篓晃进门，顺手摘下腰间葫芦灌了一口，“是来挖根的。”
苏璃立于窗畔，素色罗裙映着晨光，发间白玉兰随风轻颤。她接过霜寒驿站送来的符纸，指尖抚过“六”字，忽而蹙眉：“第七次行动尚未展开，怎会提前暴露痕迹？”
“因为根本无需完成。”陆明渊自侧门缓步而来，月白长衫纤尘不染，腰间断剑微微鸣响。他目光落向叶尘，“敌人所求并非成功，而是让我们察觉他们在动，却又猜不透其真正意图。”
叶尘点头，取出那块伪造腰牌，置于案上青铜盘中。灵识注入，腰牌表面缓缓浮现出血红纹路，勾勒出倒三角形，中央一只闭合之眼。
“噬魂契。”苏璃压低声音，“唯有夜魇族祭司才有的契约印记，唯有签订奴役盟约者方能显现。”
“不止夜魇族。”叶尘将南境影像投于空中，叠加霜寒符纸与灵幻地脉图，“赤骨教、寒魄门……三方皆在异动。而这条古道，是唯一可避开外围侦查、直抵阵眼下方的路径。”
药无尘挠了挠头，插在发间的竹筷险些滑落：“所以前六次全是虚招？只为掩护这一次真正的渗透？”
“七次皆是虚招。”叶尘语气平静，“真正的大动作，从未出现在我们视线之中。”
他望向陆明渊：“师父，东区执事赵坤最后一次现身是在何处？”
“南门哨塔。”陆明渊沉声道，“值守簿记载他昨夜当值，但守卫称从未见其人，仅收到一道传音符，言称临时调往藏书阁查阅边境布防图。”
“那就是他。”叶尘眼神骤冷，“丙字令不会凭空出现在百闻阁，更无人会冒暴露风险去翻阅一本人人可看的典籍。他是故意留下线索，引我们追查。”
苏璃忽问：“若他是内鬼，为何不彻底销毁证据，反而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
“因为他并非传递情报。”叶尘缓缓开口，“他是来赴死的。”
大殿霎时寂静。
药无尘咧嘴一笑，笑意却毫无轻松之意：“明白了。死人无法开口，但死前所留之物，反而更容易令人信服。”
“不错。”叶尘走向中央山河阵盘，将三份密报、腰牌、符纸逐一嵌入。灵力灌注瞬间，阵盘亮起七道红光，如锁链环绕天玄域中心旋转，最终尽数汇聚于焚骨岭地下一点。
“他们不再集结兵力。”他的声音低沉，“是在等一个人，开启那扇门。”
“谁？”苏璃问。
“一个能绕过‘九曜归元阵’识别机制的人。”叶尘抬眼环视众人，“一个曾被允许自由出入核心区域的‘自己人’。”
陆明渊瞳孔一缩：“你是说……内务堂长老？”
叶尘未答，只抬手关闭阵盘。红光熄灭刹那，上古灵识骤然共鸣，三幅画面闪过脑海——三日后子时，焚骨岭地底剧烈震荡，九曜归元阵失衡；同一时刻，幽影荒原血月升腾，赤骨教大军压境；霜寒极渊冰川崩裂，寒魄门战船破浪而出。
内外夹击，时机精准至瞬息之间。
“不是即将动手。”他收回手，掌心多出一道浅痕，似被无形之刃割裂，“是已经开始了。”
药无尘收起葫芦，拍了拍苏璃肩头：“准备丹药吧，这一仗，怕是硬仗。”
苏璃点头欲走，却被陆明渊叫住。
“等等。”陆明渊抽出腰间断剑，轻轻搁于案上，“从即刻起，所有长老以下者不得擅入议事殿。亲传弟子全部召回，东西两阁封锁。”
叶尘望着阵盘最后一丝光芒消散，低声问道：“师父，若真到了那一刻，九曜归元阵能撑多久？”
陆明渊沉默数息：“全力运转，最多两个时辰。”
“够了。”叶尘握紧手掌，伤口渗出血丝，“只要我们能在破阵前赶到，仍有反制之机。”
药无尘忽然笑了一声：“你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联手吗？就为抢一颗破阶丹，结果被丹霞谷追了三条街。”
“记得。”叶尘也笑了，“你摔进臭水沟，是我把你拉出来的。”
“那时哪想到会有今日。”药无尘摇头叹道，“一群当初谁都不看好的废物，竟也能站在这里，决定整个联盟的生死。”
苏璃望着他们，轻声道：“可你们从来都不是废物。”
陆明渊默默将断剑归鞘，转身走向殿外。背影挺直如松，步伐坚定，未曾回头。
药无尘打了个哈欠，拎起药篓：“我去库房清点药材，顺便看看有没有能炸塌地道的猛药。”
苏璃出门前回眸一眼：“你别熬太久。”
叶尘伫立阵盘前，手指再次轻叩掌心，节奏缓慢而沉重。窗外山风呼啸，烛火摇曳，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之中。
他低头看向右手——那道因过度催动灵识而裂开的伤口，正缓缓渗出血珠。
血滴坠落，砸在阵盘边缘，晕开一小片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