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无尘的紫气在岩道里炸开，像一团烧透的毒火，黑雾被掀得四散，岩壁滋滋作响，仿佛被烫熟的皮肉。
叶尘抓住那三秒空当，甩手掷出长剑——不是砍，也不是刺，就这么横着一抡。剑在空中震出三道残影，每一道都精准咬在黑色晶簇的命脉上。
左、右、顶心，三处全断。
晶簇猛地一缩，像被人掐住喉咙的活物，血丝崩裂，黑气从断口喷涌而出，却不外泄，反而倒灌回流，顺着脉络钻进岩层深处。整个洞穴开始抽搐，不是晃动，是痉挛，像垂死的野兽在抽筋。
“走！”叶尘落地一滚，抄起剑就往后退。
苏璃的冰丝早已断裂，她背靠裂开的石壁，脸色青灰，嘴唇却覆着一层白霜。她想撑地起身，指尖刚触到石头，薄冰便顺着掌心蔓延，转眼又被黑气蒸尽。
药无尘跪在地上，嘴里不断涌出血沫，紫气已散，皮肤下全是炸裂的血管，像干涸的河床。他抬头看了叶尘一眼，咧了下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成了？”
“成了。”叶尘一把架起他，胳膊刚绕过肩膀，就觉一阵滚烫——药无尘烧得吓人，仿佛肚子里燃着火。
头顶开始掉石块，一块接一块，砸在地上冒起黑烟。苏璃踉跄迈步，脚下一滑，差点跪倒。叶尘反手将药无尘甩上背，腾出一只手拽住她手腕，猛地一拉。
“别停。”他说，“这地方要塌了。”
三人刚退到石台边缘，身后轰然一声。黑色晶簇炸裂，没碎，反而化作一滩漆黑液体，顺着岩缝流淌，所过之处，石头如蜡般融化。那黑液流到一半，突然停住，继而收缩，像是被地底什么东西吸了回去。
叶尘瞳孔一缩。
“不对。”他低声道，“不是断了，是被收走了。”
话音未落，地面猛然下陷，石台中央塌出一个窟窿，黑液顺着裂缝钻入，瞬间消失。紧接着，一股寒意自地底冲上，不是冷，是空，像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抽干。
洞中的黑雾开始变淡。
不是消散，是死了。像一潭死水，静止不动，只浮在空中，等风来吹。
苏璃忽然“咳”了一声，一口黑血喷在地上，溅出几朵暗红。可她没倒，反而抬手摸了摸肩头——那里的黑纹不再蔓延，边缘开始褪色，露出底下苍白的皮肤。
“它……不吸我了。”她喘着气，声音发抖，“寒气清了。”
叶尘没吭声，手指在剑柄上轻轻敲了一下。灵识如细线般探出，往地底延伸。三十丈，五十丈，一百丈……灵脉主干还在，但已断裂，像被斩首的蛇，只剩躯干抽搐。
祭坛那边“咔”一声轻响，似机关松了劲。
七根石柱一根接一根裂开，从底部崩碎，碎石砸地，扬起一圈圈黑灰。中间那根倒得最慢，斜斜倾塌，像在鞠最后一躬，随后轰然砸下，激起漫天尘烟。
尘烟散去时，祭坛中央的符阵已熄。那些曾流淌血线的纹路，如今干涸如旱季河床，裂痕纵横。
“断了。”叶尘松了口气。背上的药无尘早已昏死，呼吸微弱得几乎摸不到。
他将人放下，靠在石台残骸上，探了探脉。脉象紊乱，但还在跳。紫气反噬太重，经脉几乎全毁，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苏璃慢慢挪过来，坐在药无尘身旁，抬手想擦他脸上的血，手举到一半又停住。指尖仍在结霜，但不再是黑的，而是清澈如冬日屋檐下的冰棱。
“他会好起来吗？”她问。
“会。”叶尘说，“只要命在，就有法子。”
他说得坚决，可眼睛没看她，而是盯着地底那道裂缝。黑液已退，但他总觉得下面还有东西在动——不是灵脉，也不是阵法，更像……一点残念。
非生，非死。
像醒来后耳边仍回荡的钟声。
他站起身，走到裂缝边，用剑尖挑了块碎石，丢了下去。石头坠落，无声无息，连回音都没有。
“它怕封心。”他忽然开口，“上古灵识说过，这种东西靠执念活着。谁心里有恨、有悔、有放不下的，它就能钻。”
苏璃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所以它缠我。”
“不止你。”叶尘回头，“它也缠过我。族老的鞭子，母亲的血，我都看见了。”
“可你没让它进去。”
“因为我早就不信那些了。”他握紧剑，“我活着不是为了报仇，是为了往前走。”
苏璃没说话，轻轻点了点头。
洞顶还在掉石头，但慢了下来。黑雾淡得几乎看不见，铁锈味散了，空气里浮起一股湿土气息，像雨后的山林。
叶尘走回来，蹲下，把药无尘背起。这回动作轻了些，生怕一用力，骨头就散。
“出口封了。”苏璃抬头看上方，“得找别的路。”
“有。”叶尘朝侧壁走去，“刚才灵识扫过，东面有条旧矿道，通山外。”
“你啥时候探的？”
“你咳第一口血的时候。”
苏璃一愣，笑了，笑得虚弱，却真实。
三人刚到矿道口，身后又是一声闷响。祭坛彻底坍塌，碎石堆成小山，七根石柱全被掩埋。烟尘扬起，又落下，像为这场生死画上句号。
矿道幽深，能走。叶尘在前，剑横身侧，随时准备出手。苏璃扶着药无尘跟在后头，脚步不稳，却没喊累。
走了半炷香时间，前方透出一丝光。不是日光，是月光，冷冷洒在石阶上，映出一片银白。
“快到了。”苏璃轻声说。
叶尘没应，脚步却慢了下来。他忽然停下，抬手示意身后别动。
前方拐角有块石头，半隐在暗处。表面光滑，不似天然，倒像是人工打磨过。更诡异的是，它发烫，像刚从火中取出。
他蹲下，伸手摸了摸。
烫得钻心。
指尖刚触石面，脑中“嗡”地一震，仿佛有人在耳边敲响一口大钟。一个声音，不是听见的，而是直接蹦进脑海——
“你斩的，只是根须。”
叶尘猛地缩手，剑横胸前。
苏璃快步上前：“怎么了？”
他没答，只盯着那石头，心跳快了一拍。
石头表面，缓缓裂开一道缝，像一只眼睛，正慢慢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