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从叶尘的指缝间不断渗出，滴落在碎瓦上，一滴，两滴，绵延不绝。
他站着，一动未动。
药无尘趴在地上，喘息如破旧风箱，一手撑地，另一只手死死攥着他的裤脚：“走啊！你还愣着干什么？她都说了回不去了！你听不懂吗？”
叶尘低头看他，眼神冷得僵硬，像从井底捞上来的石头，又冷又沉。
“她没说别救我。”他声音很轻，“她说的是‘快走’。”
药无尘一怔。
“不一样。”叶尘弯腰，将断愁剑插回腰间。剑柄裂开一道缝隙，青光从中溢出，像一条半睡半醒的蛇，“她让我走，不是为了让我活命，而是要我活着回来救她。”
药无尘张了张嘴，想骂，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这人有时候蠢得要命，有时候却又聪明得吓人。别人听见“回不去了”就认命，他听见“快走”，却听出了“你还得回来”。
“你真要碰她？”药无尘压低声音，“刚才那一掌是谁拍的？玄阴宗！她现在站在敌阵里，眉心纹着血莲花！你不怕她是夜无殇的傀儡？不怕她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捅你一刀？”
叶尘不答，蹲下身，伸手探向圣女的脉门。
指尖刚触到她手腕，一股阴寒直冲脑门。他闷哼一声，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闪过纷乱画面：血池、铁链、一个被撕裂的人影，一半在哭，一半在笑。
上古灵识瞬间警觉——不是幻觉，是魂海在反抗。
“有封印。”他收回手，眉头紧锁，“还不止一层，像是把她整个魂魄打包，贴了七八道封条，生怕漏气。”
药无尘翻白眼：“那你打算怎么拆？用牙咬？”
“用剑。”叶尘抽出断愁，剑尖点地，青光蔓延，勾勒出一个残缺阵法，“师尊的剑意还能撑一会儿，足够我进一次魂海。”
药无尘瞪大眼：“你疯了？强行入魂，万一她体内有反噬咒，你们俩一块魂飞魄散！到时候谁来收我尸？我可不想死得连块碑都没有！”
“你不是想当丹道祖师吗？”叶尘一边结印一边说，“祖师都得死得轰轰烈烈，哪轮得到立碑？”
“我改主意了！我想当富家翁！娶八个老婆，活到一百二十岁！”
叶尘没理他，闭上眼，指尖轻轻敲了敲太阳穴——老习惯了，像给脑子上发条。
上古灵识铺展开来，无声渗入圣女的识海。
世界变了。
没有天，没有地，只有灰雾弥漫。雾中浮着两道影子，一黑一白，被铁链锁在一起，彼此拉扯，又无法分离。
白影微微颤抖，嘴唇微动，无声。
叶尘心头一紧。
——别靠近。
他认得这口型。
小时候苏璃发烧说胡话，也是这样，嘴一张一合，像在嚼空气。他总趴床边，一句句猜她说什么。
“你在怕什么？”他在魂海中开口，声音如风吹过枯井。
白影猛地抬头，眼神空茫，可看到他的那一瞬，微微一颤。
“你是……叶尘？”
“是我。”他向前一步，“你还记得我？”
“记得。”她苦笑，“所以才让你别来。我现在……不是完整的我。我只是被抽出来的一半。他们把我种进这具身体，让她听话，让她杀人，让她……忘了你。”
叶尘呼吸一滞。
“谁干的？”
“夜无殇。”她闭上眼，“他把我拆了。一半留下，一半做成她。他说，这样我就逃不开他。”
叶尘睁眼，退出魂海，脸色黑如铁铸。
药无尘赶紧凑上来：“怎么样？假的？复制体？傀儡？替身？还是克隆人？”
“是苏璃。”叶尘声音低沉，“但只是‘善念’的那一半。真正的她，可能正被关在 sowhere，只剩恶念支撑着活着。”
药无尘倒吸一口冷气：“这招太损了！这不是修仙，是做手术！还是疯人院那种！”
“血脉能验吗？”叶尘问。
药无尘一拍脑门：“对啊！”他从葫芦里倒出一小瓶银光液体，“凝魂露，治魂不守舍、人格分裂——我师父说这玩意能验亲，比滴血认亲还准。”
他小心地将液体涂在圣女手腕，取出铜盘，咬破指尖，血滴入盘心，低喝：“血脉共鸣，显！”
铜盘嗡嗡震动，一道光从她血中升起，扭曲如蛇，在空中凝成银色脉络，脉上浮起点点星斑，宛如银河。
“月华灵脉！”药无尘脱口而出，“苏家嫡女独有的！假不了！而且……”他指着地上那个歪歪扭扭的“心”字，“这写法，左高右低，和苏璃小时候一模一样！她五岁写‘我喜欢叶尘’，就这么写的！”
叶尘盯着那字，嘴角微微抽动。
他还记得那天，苏璃蹲在院子里，用树枝画这个字，画完还踩了一脚，说：“不许看！这是秘密！”
“所以她不是假的。”他低声说，“她是苏璃的一半，被夜无殇硬生生撕出来，封进这具身体，当成武器使用。”
药无尘抹了把汗：“那现在怎么办？拼回去？我可警告你，炸了别怪我。”
“我试试。”叶尘掏出一根金针，针尖微亮，“金针渡魂术，引善归源。”
针尖刚触到她眉心，第三针尚未落下——
黑影落地。
无风，无声，仿佛地面突然长出一棵树。黑袍，银面，袖口血色曼陀罗刺眼。
夜无殇。
他手中托着一块晶莹命牌，上面刻着“苏璃”二字，正缓缓渗出血珠，一滴一滴，落在掌心。
“你每扎一针，”他声音冷得像冰窖里埋了十年的刀，“她的命魂就碎一分。”
叶尘手一僵，金针悬在半空。
“你要救她？”夜无殇轻笑，“那就让她死。你要她活？那就别碰她。”
药无尘跳起来：“你有病吧！她是你未婚妻！不是你实验品！拆了拼，拼了拆，你是修仙还是玩拼图？”
夜无殇不看他，只盯着叶尘：“你动她一下，我捏碎命牌。她立刻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
叶尘不语，手指却慢慢收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知道，这不是恐吓。
名牌上的血，是真的。那血珠滴落的节奏，与苏璃的呼吸一致。
“你到底想怎样？”他终于开口。
“很简单。”夜无殇抬起另一只手，掌心浮出一枚玉簪，簪头雕着白玉兰，“拿断愁剑换她。你走，她活。你留，她死。”
叶尘盯着那簪子。
那是苏璃十五岁生日，他偷偷送的。她宝贝得不行，说要戴一辈子。
如今，它成了人质。
药无尘急得直跳脚：“别信他！这人说话比放屁还不靠谱！上次说‘放人就退兵’，转头就把人炼成尸傀！”
夜无殇依旧平静：“我只要剑。至于她……”他看了眼圣女，“她本就是我的。从她答应联姻那天起，就是。”
叶尘缓缓抬头，目光如刀。
“你错了。”他声音轻，却如雷霆劈入地底，“她从来不是你的。你就算把她拆成一千片，拼成一千个傀儡，她心里记住的，也只会是我。”
手腕一翻，金针刺入圣女眉心。
三分。
夜无殇瞳孔骤缩。
命牌上的血珠猛然加速，如同开闸泄洪。
“你找死。”他五指收紧，命牌边缘开始龟裂。
叶尘却笑了。
“你可以毁她命魂。”他指尖轻敲太阳穴，上古灵识全开，“但你毁不掉她的记忆。她记得我拉她出泥坑，记得我给她画的第一幅像，记得我说‘你要是敢嫁别人，我就把婚礼搅黄’。”
他低头看着她苍白的脸，声音柔软得不像话：
“她记得的，都是我。”
夜无殇的手，第一次抖了。
这时，圣女眉心的血莲忽然一颤，似有所感，缓缓亮起。
夜无殇冷笑，五指猛然合拢。
命牌，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