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生舱外的景象，瞅上一眼就让人后背发凉。
那哪是什么光，分明是一种秩序。
成百上千个金色容器整整齐齐排列在虚空中，像一座破败的祭坛，又像被遗弃的陵墓群。
它们周身泛着冷金色的金属光泽，表面刻满密密麻麻的符文，每一道符文都像活物一样缓缓流动。
最前面一排容器上，画面不停地切换——叶尘看到自己在叶家族堂跪着，脑袋耷拉着；又看到自己一剑砍下月无殇的面具，鲜血溅出；还有一次，是他抱着苏璃冰冷的身子，在雪里走了一整晚。
“这些……是结局吗？”
药无尘嗓子干涩，手指不自觉地摸了摸腰上仅剩下的两个葫芦，“还是……有可能发生的事？”
叶尘没有吭声。
他靠在舱门内侧，战甲的裂纹还在不断开裂，能源指示灯早已熄灭，只有核心处还有一丝微弱的蓝光闪烁。
他抬手，指尖轻轻敲着膝盖——他一思考就爱这么做。
上古灵识在他识海里缓缓转动，就像一口老古井被搅动，泛起一圈圈波纹。
“这些容器……在呼吸。”
他小声说道。
药无尘一愣：“啥？
金属还会喘气？”
“不是真正的呼吸。”
叶尘闭上眼睛，灵识像丝线一样伸出去，“它们在吸收……数据。
刚才那些画面，不是播放，而是‘回放’。
每个容器里，都封存着一段被拿走的记忆，一段被视为‘终结’的人生。”
舱门缓缓开了条缝，冷风吹了进来。
外面没有空气，却有风。
那风带着金属的腥味，还有一种老程序运行的嗡嗡声。
叶尘眯着眼，目光扫过阵列最前面的编号。
Σ - 0、Σ - 1、Σ - 2……一直到Σ - 37，跟他耳后银线刻的数字一样。
“我们不是第一批。”
他嘟囔着，“说不定……连第37个都不是。”
药无尘咧了咧嘴，那笑容比哭还难看：“这么说咱俩是批量生产的？
试用装？
买一送一那种？”
叶尘没有笑。
他盯着离救生舱最近的那个容器，编号下面刻着一行小字：循环利用。
再往右，第七个容器颜色暗一些，表面有一层像霜一样的纹路。
下面刻的字不同——需回归本源。
“苏璃。”
叶尘猛地扭头。
苏璃靠在他肩上，脸色依旧煞白，但呼吸平稳了。
她睫毛轻轻颤动，好像感应到什么，慢慢睁开眼睛。
那一瞬间，叶尘看见她瞳孔深处闪过一道金光，就像数据流从镜子上划过。
“我听见了。”
她轻声说，“它们叫我‘07号容器’。”
药无尘脸色一变，下意识去摸腰上的葫芦，才发现只剩两个了。
他苦笑着说：“看来我这药篓，装的不光是丹药，还有身份编号？”
叶尘扶着舱壁站起身来，战甲嘎吱嘎吱作响，好像快撑不住了。
他一步一步朝舱门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但他脊梁挺得笔直，就像一把未出鞘的剑。
“你说它们在回放结局。”
药无尘紧紧跟着他，“那有没有……没放进去的？
就像，我们正在走的这条路？”
“有。”
叶尘站住，抬手往阵列中间一指，“那个容器是空的。”
那是个黑不溜秋的容器，与其他金色的容器不同。
它没有编号，没有刻字，连符文都是残缺的。
可它飘浮的位置，正好是整个阵列的“中心”。
“它在等待。”
苏璃小声说，“等待一个未写进程序的结局。”
话刚说完，阵列突然晃动起来。
所有容器一下子都亮了起来，符文转动得更快，投影画面疯了似的切换。
叶尘看见自己背叛师门、杀了同门、坐上神座……也看见自己跪着求饶、魂飞魄散、化为灰烬。
好多好多“叶尘”在不同时间线上挣扎、死去、又活过来。
接着，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不是在耳边，而是直接在识海里炸开，冷冰冰、机械得很，还带着点儿得意的嘲讽。
“Σ - 37，你已经三次偏离主程序轨道，触发‘终极守序’协议。”
“容器就是命途，轮回就是法则。
你想要的自由，不过是系统允许的误差范围。”
“现在，回来。”
叶尘冷笑一声：“谁定的法则，谁来守规矩？”
“我。”
声音一落，黑色容器缓缓打开，一条银白色的数据链垂落下来，像蛇一样朝叶尘游来。
药无尘一把抓住叶尘胳膊：“别碰那东西，我爹当年就是被这种链子缠住，然后——” 他没有说完。
叶尘抬手，手心聚起一团旋转的黑暗。
那是战甲最后的绝招——反物质黑洞。
它不像火那么炽热，也不像冰那么寒冷。
它就是“不存在”，是空间的伤口，是逻辑的漏洞。
战甲核心发出尖锐的警报，能源一下子耗尽，可黑洞还在不断变大。
“你不是要守规矩吗？”
叶尘盯着那道数据链，声音平静得吓人，“那我，就给你一场乱子。”
黑洞张开，刚吞下第一缕数据流，叶尘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那能量波动……跟当初同化病毒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眼睛一缩。
原来战甲的“病毒”，从来就不是外来的。
而是——钥匙。
药无尘咧嘴笑了，从怀里掏出半截烧焦的竹筷：“我就说嘛，咱这破装备，咋偏偏能活到现在。”
苏璃抬手，指尖凝出一道金线，轻轻搭在叶尘手腕上：“这次，别一个人扛着。”
黑洞转动得更快，数据链开始散架。
阵列剧烈地晃动起来，金色容器一个接一个爆开，碎片化作光点消失了。
可那个声音还是冷冰冰的。
“Σ - 37，你还是个容器。”
“你逃不掉，改不了，也结束不了。”
叶尘抬头，直直地迎着那无处不在的目光。
“我不是容器。”
他小声说，“我是——” 黑洞一下子变大，把整条数据链都吞了进去。
黑色容器发出刺耳的警报，表面出现裂纹。
就在这时，叶尘战甲核心，突然亮出一行小字。
那不是金文，也不是符文。
而是一串熟悉的编号：Σ -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