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丁入亩,解放奴隶,就不担心诸侯造反吗?”鄂崇禹再次提出疑问,他都没敢想谏言的事情,总觉得有点打脸。
不知道言从哪里开始谏。
闻仲没有回话,而是冲一旁侍卫招了招手,那侍卫走上前,对闻仲一拜:“拜见太师。”
闻仲点了点头,对侍卫问道:“你什么出身?”
“回太师。”侍卫回道:“在下本也是奴隶出身,幸得大王垂怜,方有今日。”
“哦。”闻仲点了点头,又问道:“若有人造反怎么办?”
那侍卫想都不想,回道:“愿提三尺微命,血溅沙场。”
闻仲又问道:“如果有人对大王不利,怎么办?”
侍卫斩钉截铁回道:“在下别无所长,但有一腔热血。”
闻仲又道:“你死了,父母妻小怎么办?”
侍卫回道:“如果没有大王,在下还在角斗场,哪有什么妻小。”侍卫又道:“在下相信大王一定会善待战死将士的妻小,我们所有人都相信。”
闻仲对那侍卫挥了挥手,然后对着鄂崇禹问道:“南伯侯以为如何?”
鄂崇禹简直头皮发麻,区区一个侍卫就有如此强烈的战意,大商军队又该是何等虎狼之师?但凡有人头一天举起反起,第二天人头都得落地。
朝廷根本就不怕有人造反。
鄂崇禹又道:“天下大乱,受苦的终究是百姓。”
闻仲淡然一笑,“数月前,天下并未大乱。月祭大朝会,大王一声令下。祭坛少了一千奴隶,大商多了一千家庭。大王有句话虽然不好听,却很有道理。”
“哦?”鄂崇禹反问道:“奴隶是他妈生的,诸侯也是他妈生的。都是他妈生的,凭什么有人生而为奴,有人生而为诸侯。”
“这”鄂崇禹一阵愕然,最终只说了一句:“大王仁德。”
如此大王,他实在不敢说残暴。
都是他妈生的,凭什么一个人要去奴役另一个人?
天下奴隶总比诸侯多,大王失了诸侯心,却赢得了天下奴隶黎庶的人心。
奴隶大多不是生来就是奴隶,而是失去了土地后,不得不成为奴隶。
每一个黎庶都在担心,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奴隶。
一个站起来的奴隶,自然不想再跪下去。
只要跟着大王,就能一直站着。
哪怕躺下了,他的子孙依旧可以站着。
所以大王要将土地收归朝廷。
只要土地在朝廷手中,他们哪怕过得再累,起码能站着把饭吃了。
大王,人心所向!
闻仲见鄂崇禹沉默下来,又道:“南伯侯可还有其他疑问?”
鄂崇禹苦笑摇头,自己这一趟,怕是白跑了。事情根本就不像自己想的那样。
闻仲又道:“王令不出王畿之地,王畿之地的黎民无法沐浴王恩,南伯侯可是希望如此?”
“我”
鄂崇禹不知道该怎么接。
闻仲又道:“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个朝廷,这是底线。南伯侯有空可以去北海看看,北海可是比南荒更为艰苦。”
还去看个毛,闻仲都这么说了。看与不看,都不会改变结果。
鄂崇禹苦笑一声,“如果我愿意奉诏,愿意交出军政之权,朝廷可否给南荒一些便利?”
闻仲笑道:“南伯侯愿意奉诏,自然皆大欢喜。至于军政大权就不用交了,朝廷也分不出那么多人手。事实上只要镇北王学会了怎么治理地方,朝廷还是会把权利交给他。”
自家大王都为鄂崇禹做饭了,闻仲哪里会不明白大王的意思,只是有些话由他来说,好听一些。
“太师,此言当真?”
鄂崇禹惊道:“朝廷当真允许我在南荒行使自治之权?”习惯了大权在握,谁又愿意贪图个虚名呢?
“也不能说是自治。”闻仲纠正了一下鄂崇禹的语病:“南荒只要和朝廷行使同样的法度,只要南荒遵循《商律》,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好,我愿意遵循朝廷法度,共遵《商律》,只是”
鄂崇禹话未说完,却把躲在暗处的鄂顺惊麻了。不是,爹!你这么快都屈服了,咱还没反应过来呢!
鄂顺急得直瞪眼,也只能干瞪眼。如果跳一下脚,被抓了现行,那还不天塌地陷?
只见鄂崇禹又道:“只是南荒诸侯众多,我怕他们不懂《商律》。”他哪里是怕他们不懂,是怕他们不尊朝廷法度。只是换了个委婉的说法而已。
“那有何难?”闻仲笑道:“我可以派一批锦衣卫协助南伯侯,他们最懂法度。”
“这”
鄂崇禹身形一僵,锦衣卫不只懂法度,砍起脑袋来,也麻利得很。只是话已经说到这里了,也不能反悔。“这就要多谢太师了。”
这时阴寿眼见闻太师和鄂崇禹已经谈妥,立即把菜端了上来,“聊什么呢,聊这么开心?”
鄂崇禹:我开心吗?我怎么不知道?
闻仲笑道:“南伯侯愿意奉行《商律》,这当然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南荒子民自此能享受和王畿之地一样的生活,当然是一件大好事。”
“那感情好啊。”阴寿笑道:“其实寡人招几位伯侯入宫,也是为了商讨此事。四夷百姓太苦了,寡人也不忍他们一直苦下去。”
“来来来,先吃饭!”
阴寿给闻仲和鄂崇禹分好碗筷,给他们夹菜。
两人连称“不敢”。一时间宾主尽欢。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
阴寿对闻仲说道:“南伯侯忠君体国,也加封为镇南王吧,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也要世袭罔替。”说着还无意间瞥了一眼鄂顺。
鄂顺:咱这就成世子了?大王这么大气的吗?
“大王,无功不受禄。”鄂崇禹赶紧起身回道:“老臣寸功未立,当不起如此大恩。”
阴寿起身将鄂崇禹按了回去:“寡人说南伯侯当得,就一定当得。”
这时闻仲也补充道:“是啊,南伯侯镇守南疆多年,确实劳苦功高。有此殊荣实至名归。”
鄂崇禹实在拗不过这君臣二人,只得一脸羞愧的接受赐封。
席间,闻仲又问道:“南伯侯知道如何配合朝廷政令吗?”
“啊?”鄂崇禹微微一愣,这时候我是该知道呢,还是不知道呢?
闻仲笑道:“我是说,南伯侯知道朝廷新政吗?如果不了解的话,将来施政的时候,怕是有困难。”
“啊?这可如何是好?”
鄂崇禹军人出身,本就是一粗人,让他行军打仗冲锋陷阵不成问题,让他主理一方政务,确实有点困难。
闻仲笑道:“南伯侯不如派一个信任的人,来朝歌学习一段时间。”
“好,就让顺儿来朝歌吧。”
鄂崇禹想了想直接把鄂顺推了出来。
鄂顺:不是,爹。你就吃个饭,咱把我卖了?难道咱不是亲生的?
“好。”闻仲笑道:“那孩子打小就聪明,将来必成大器。”略作思量,又道:“之前工部侍郎雷开被大王提拔为天工部尚书后,他都侍郎位置一直空缺。不如就由鄂顺接替吧。”
“不行,不行!”
鄂顺还没来得及高兴,他爹首先不同意了。
“工部侍郎可是朝廷二品大员,犬子何德何能,等此高位?”鄂崇禹只是打算让自家好大儿安心当个质子就好,哪能窃取高位?
这时阴寿笑道:“听说公子顺师从阐教玉鼎真人,想来是有些本事的,只是缺少锻炼。让他在工部历练历练没什么不好。”
“这”鄂崇禹还是不放心,自己好大儿什么德行,他心中多少有点数。
“此事就这么定了。”阴寿一锤定音,“南伯侯回去后,就可以让他过来。”
工部侍郎而已,反正之前的雷开,在工部侍郎这位置上干得活,与工部关系也不大。毕竟还没有哪个工部,能干出核电站。
阴寿不指望鄂顺能干出核电站,只要不给他爹扔一颗核弹就好。
闻仲的想法跟阴寿差不多,不指望鄂顺能做出什么成绩,不给他爹添堵就行,就是最大的成绩。
至于南伯侯懂不懂施政,闻仲一点不关心。锦衣卫不只懂《商律》,也懂施政。他们会教南荒两百诸侯,怎么当官,怎么当好官。
学不会,就换个人学。
一顿饭,解决了南荒问题。
鄂崇禹很高兴,归顺朝廷,哦,不对。
老子本来就是朝廷的人,是大商的镇南王。
朝廷认可的南荒一把手,什么都没变。顶多苦一苦,那些为非作歹的小诸侯。
闻仲也很高兴,兵不血刃的拿下南荒。无论是东伯侯还是西伯侯,谁要是造反,破坏力也没那么大。
有南伯侯,现在是镇南王隔在中间,他们就无法连成一片。朝廷只需各个击破,轻松拿捏。
阴寿更高兴了,只要鄂崇禹回去把朝廷政策落实,又是一大波功德气运进账,说不得修为又得再进一步。
修为上,老是被土地压一筹,也不是个事儿。
以前不能修行也就罢了,现在可以修行了,还被压着,岂不是倒反天罡?
吃完饭,阴寿亲自将鄂崇禹他们送出王宫,这才回东宫好好奖励一番姜王后。
干得漂亮。
奖励了一整夜。
也干得漂亮。
鄂崇禹并没有在朝歌久留,第二天便返回了南疆,来时一个人,去时一千人。
一千锦衣卫。
道五亲自带队。
鄂崇禹还不知道道五的真正实力,否则他骑马都骑不稳。
谁能想到一个其貌不扬、在自己,面前点头哈腰的人,会是一个斗圣强者?
天地门的斗圣,都继承了苏叶的传统。
屠准圣如屠狗。
一路上鄂顺只觉得心头发麻,他不知道道五有多强,只知道道五的手下的手下的手下,都给他带来强大的压迫感。
再联想到自己在王宫来去自如,只是想想
算了,还是不要想了,免得做噩梦。
只要别人不尴尬,咱也不尴尬。
回到鄂城之后,鄂崇禹让他去朝歌学习,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道五手下的手下的手下,压迫感太强了。
道五为了鄂顺的安全,自然派了几个手下的手下的手下护送鄂顺回朝歌。
再次踏入王畿之地时,鄂顺感觉又不一样了。
随行的几个锦衣卫并没有为难他,只要是他们能说的,对于鄂顺的问题有问必答。
随着对帝辛的了解越多,他对帝辛的偏见越少。一路上见得多了,他也开始怀疑自家师尊的用心。
也许师尊也被西伯侯误导了吧。
前行不多久,忽然看见一个遛狗的青年,顿时心中一喜。
“大师兄?”
走进一看,果然是自家大师兄,顿时露出一脸喜色。“真的是你呀!”
“我特意等你呢。”杨戬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鄂顺冲着锦衣卫弩了弩嘴,说道:“有这几位,我哪敢不来?”之前他对朝歌确实有排斥,随着偏见越来越少,这种排斥感也越来越低。
“恭喜啊,师弟。”杨戬笑道:“刚下山,就能晋升朝廷二品大员,也就比申师叔矮了两级。”
“大师兄就别笑话我了。”鄂顺苦笑一声,又道:“大师兄为何再次等我?”
“唉。”杨戬叹息一声,“还不是为了我那妹妹。”
鄂顺奇道:“杨婵师妹怎么了?她不是在娲皇宫修行吗?”
“唉。”杨戬又是一声叹息,“师弟有所不知,半年前我那妹妹奉命入朝歌,后来上面出了点意外。”杨戬指了指天上,又道:“婵儿回不了娲皇宫,又不想去朝歌。结果倒好,她自己跑去教书了,把锅甩给我我,咱这当哥哥的,能怎么办呢。”
“呵呵。”对于大师兄的家事,鄂顺也不好多说什么,略作沉吟,又道:“大师兄要去朝歌,自己去就是,何必等我?”
杨戬再次苦笑道:“人王有令,四教弟子,无诏不得入朝歌。否则,斩!其中我们阐教就是四教之一。”
“啊?那我”鄂顺听着,只觉得背脊生寒。想着自己有惊无险,又道:“那我怎么没事?”
杨戬笑道:“因为你是跟着你爹去的。你以为是你保护了你爹,其实是你爹保护了你。”
“我”
一时间鄂顺也不知该说点什么,之前是无知者无畏,如今已经见识了朝歌的恐怖,他也不敢胡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