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内部的审判(1 / 1)

零号并没有离开。在离开实验室的路上,他被老王带领的安保小队拦截了。不是穹顶方的指令,而是社区内部一群居民的自主行动。

“我们听到了实验室的一切,”领头的是一位名叫刘振的中年男人,他的妻子在末世初期死于一次资源争夺,而施暴者自称是“新秩序的前驱者”,“你们这种人,嘴上说着优化人类,实际上就是谋杀犯。不能让你回去继续作恶。”

林墨和苏沐晴赶到时,局面已经紧张到极点。二十多名居民包围了零号和他的两个护卫,虽然没有人拿出武器,但气氛明显是敌对的。

零号依然保持平静,但他的护卫——两个穿着灰色制服、面无表情的男人——已经摆出防御姿态。林墨注意到,他们的动作完全同步,像是被同一个意识控制。

“请退后,”零号对刘振说,“我们的离开对双方都是最佳选择。任何暴力行为都会升级局势。”

“最佳选择?”刘振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让你们回去继续改造更多人?把活生生的人变成你们的实验品?”

人群中传来赞同的低语。这几天,艾利克斯的故事已经在社区传播开来。那个曾经的程序化实验体,现在正在医疗室缓慢恢复人性记忆的过程,触动了每个人的心。特别是他回忆起自己如何被“招募”的过程——不是自愿,而是在昏迷中被带走的。

苏沐晴走上前:“刘大哥,我理解你的愤怒。但我们需要以不同的方式处理这件事。”

“什么方式?像你那样让他走?然后让更多艾利克斯受害?”刘振转向苏沐晴,眼神中既有尊重也有质疑,“苏教练,你救了艾利克斯,我们都敬佩。但放走这个主谋,就是纵容更多罪恶。”

小雨在人群中轻声说:“可是暴力不是我们的方式。如果我们处决他,我们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分歧迅速在人群中扩散。林墨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对零号的处理问题,而是社区核心价值观的测试——他们宣称的非暴力、对话、尊重原则,在面对明显“邪恶”时,是否还能坚持?

老王通过通讯传来紧急信息:“指挥中心,我们监测到零号的护卫有异常生物信号。他们可能不是完全人类,或者植入了某种自毁或警报装置。任何攻击可能触发未知反应。”

就在这时,零号做出了一个意外的举动。

他示意护卫退后,然后独自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人群中心。

“我理解你们的愤怒,”他说,声音依然平静,“从你们的价值框架看,我们的行为确实是不可接受的。我愿意接受你们的审判。”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在玩什么把戏?”刘振怀疑地问。

“没有把戏。”零号回答,“如果我的离开会威胁你们的安全,或者你们认为我有罪需要惩罚,那么我愿意留下来接受裁决。”

他补充道:“但请理解,如果我未在48小时内返回或发送安全信号,园丁新秩序将启动应急协议。那可能意味着对我们的设施发起进攻,或者对你们认为的那些‘实验体’采取极端措施。”

威胁?还是诚实的警告?人群再次躁动。

林墨知道必须控制局面。他示意老王带安保小队维持秩序,然后对所有人说:“我们回中央大厅。公开讨论,公开决定。这是我们的方式。”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穹顶社区经历了最分裂、最情绪化的集体讨论。

中央大厅挤满了人,甚至有人站在走廊通过扬声器参与。零号被安置在会场中央的一个隔离圈内,可以听到所有讨论,但不允许发言,除非被提问。

“这是原则问题!”刘振在台上慷慨陈词,“如果我们放过这种人,那我们宣称的‘尊重生命’就是虚伪的!他承认参与了非自愿的人类改造实验,这在任何道德框架下都是重罪。处决不是复仇,是正义!”

支持者包括许多失去亲人的人,以及在末世中遭受暴力创伤的幸存者。他们的论点核心:有些罪行如此严重,以至于宽恕成为对受害者的二次伤害。

谨慎派,以陈博士为代表,大约占40:

“我们需要情报。”陈博士冷静分析,“零号显然不是最高决策者。他只是一个执行者,可能还是被洗脑或控制的。如果我们处决他,我们失去的是了解园丁新秩序内部结构、技术弱点、未来计划的机会。”

她提出一个替代方案:“用他交换信息,甚至交换其他被改造者。或者作为人质,确保他们不再侵犯我们的社区。情感上我理解激进派的愤怒,但战略上我们需要智慧而非冲动。”

支持者主要是技术人员、战略思考者、以及那些担心直接对抗后果的人。

“我曾是埃里希的追随者。”张倩的发言引起全场注意,“我做过伤害他人的选择,当时我认为那是必要的,是正确的。是穹顶给了我看清错误、重新选择的机会。”

她看向隔离圈中的零号:“他也需要这个机会。不是因为他‘无辜’,而是因为惩罚不会创造改变,只有理解、对话、教育才可能。如果我们杀了他,我们就失去了帮助他看清真相的机会,也失去了一个可能的转变者。”

支持者包括康复中心的参与者、教育工作者、以及那些相信救赎可能性的社区成员。

讨论在三个阵营间激烈进行。奇怪的是,零号在这个过程中始终保持沉默,只是安静地观察,记录,像一个真正的评估者。

苏沐晴被各种观点拉扯。理智上,她认同谨慎派的情报价值观点;情感上,她对零号所做的愤怒未消;但内心深处,张倩的话触动了她——如果穹顶的核心理念是成长和改变的可能性,那么这个理念是否适用于明显作恶的人?

林墨作为主持人,努力保持讨论的建设性。但压力巨大,他感到社区共识正在瓦解,旧伤疤被揭开,新裂痕在形成。

最激烈的时刻发生在刘振分享个人故事时。

“我的妻子,”他的声音哽咽,“她被那些人带走,说是‘为人类进化做贡献’。三个月后,我找到了她的残骸。不是尸体,是部分。他们取走了她的神经组织,植入机器,说她成为了‘更高效的存在’。我的妻子,一个会画画、会唱歌、会拥抱我的人,变成了零件!”

人群中传来哭泣声。许多人有类似的故事。

陈博士在刘振发言后轻声说:“我理解那种痛苦。但正因为如此,我们需要确保不再有更多人经历这种痛苦。处决零号可能让我们感觉正义,但它会阻止我们获取阻止更多罪恶所需的信息吗?”

张倩补充:“如果我们处决他,我们就成为杀人者。不是自卫,是审判和执行。我们有什么权力决定他人生死?即使他罪行累累,我们有权成为法官、陪审团和刽子手吗?”

这个问题触及了核心:在缺乏传统法律体系的世界里,正义如何实现?社区自治如何应对极端罪行?

讨论持续到深夜。疲惫、情绪化、但依然在努力对话。

在第十个小时,林墨提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建议:

“如果我们在原则和方法上无法达成一致,也许我们需要一个不同的决策过程。不是多数决,不是权威决定,而是让当事人参与。”

所有人都看向他。

“我提议,我们让零号听到所有观点后,给他一个陈述的机会。然后,不是由我们决定,而是由我们和他共同设计一个解决方案——一个既尊重我们的价值观,又考虑到现实后果的方案。”

这个提议引发了新的争论:让罪犯参与对自己的判决?这合理吗?

苏沐晴支持了林墨:“如果我们相信对话的力量,那么即使是最困难的对话也必须尝试。如果我们只与同意我们的人对话,那不算真正的对话。”

最终,经过又两个小时的争论,社区同意了这个不同寻常的提议。

零号被带到台前,第一次被允许自由发言。

他环顾全场,眼神依然平静,但多了一些难以辨识的东西。

“我观察了你们的讨论,”他开始,“我理解三个阵营的论点。我也理解,从你们的角度,我有罪。”

他停顿了一下:“但我想分享一些你们不知道的背景。”

零号讲述了自己的故事:他不是末世后的“新人类”,而是病毒爆发前的产物。他是一名神经科学家,在病毒爆发初期,他的研究团队被军方征用,研究“意识增强”技术以应对危机。

“最初的目的是好的:增强士兵的战场决策能力,增强医生的诊断精准度,增强救援人员的心理韧性。”零号说,“但就像许多技术一样,它被滥用、被扭曲。”

他透露,园丁新秩序的核心成员,大多是那个项目的幸存者。他们经历了强制改造,经历了“优化”,然后开始相信那是人类的未来。

“我曾经反抗过,”零号的平静终于出现裂痕,“当他们想对我的女儿进行‘早期优化’时,我反抗了。结果她成为了第一个完全成功的‘新人类模型’。她不再认我是父亲,她称我为‘前代遗传材料提供者’。”

大厅里一片死寂。

“从那时起,我做出了选择:如果我无法拯救她,至少我要确保理解这个过程,确保未来可能帮助她恢复,或者至少防止更多人经历同样的事。”零号的声音第一次颤抖,“所以我成为了‘零号’——第一个自愿接受完整改造的前代人类。我保留了我的记忆和认知,但接受所有‘优化’,以便从内部了解这个系统。”

他看向苏沐晴:“你今天展示的东西唤醒艾利克斯的方法那是我一直在寻找但没找到的。不是外部对抗,而是内部确认。不是消除程序,是用人性矛盾使程序失效。”

这个揭露改变了一切。

零号不是单纯的加害者,他是试图从内部改变系统的受害者。

但问题依然存在:他的参与是否减轻了他的罪责?他是否对那些被他“优化”的人负有责任?

零号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不请求宽恕。我确实参与了那些改造,即使我的动机不同,我的双手同样沾满了他人的痛苦。我愿意接受任何你们认为合适的惩罚。”

他提出一个建议:“但如果你们允许,我想提供一个替代方案:让我回去。不是作为自由的使者,而是作为你们的内应。我可以提供情报,可以暗中协助解救其他被改造者,可以从内部破坏他们的系统。”

这个提议引发了新的复杂考虑:相信一个承认参与罪行的人?接受一个双面间谍的提议?

讨论再次激烈展开,但这一次,气氛有所不同。零号的人性故事——他失去的女儿,他的矛盾动机,他的自愿牺牲——让人们看到了灰色地带,而不是简单的黑白。

最终,经过又一小时的辩论,社区达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共识:

1 零号不被处决,也不被无条件释放。

2 他将被允许返回园丁新秩序,但必须植入一个由小雨团队设计的意识信标——不是控制装置,而是一个透明监控和紧急通讯装置。

3 他必须定期提供情报,优先协助解救其他非自愿改造者。

4 三个月后,他将返回穹顶接受评估,基于他的行动而非言语。

5 在此期间,穹顶将派遣一个观察小组(由志愿者组成)在安全距离外监控,确保协议执行。

这个方案不是任何阵营的完全胜利,而是三个阵营的妥协:激进派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监控和问责;谨慎派得到了情报机会;

仁慈派得到了救赎和转变的可能性。

在零号离开前夜,苏沐晴去见他。

“你为什么告诉我们那些?”她问,“关于你的女儿,你的选择。你可以保持冷漠的执行者形象,那样对你更安全。”

零号沉默良久:“因为你们让我想起了病毒爆发前的世界。不是完美的世界,但是人们还在努力分办对错,还在为价值观争吵,还在相信对话可能性的世界。”

他看向窗外的星空:“在我们的设施里,没有争吵。只有效率计算,只有优化方案,只有集体决策。很高效,但很空洞。”“你想回来吗?”苏沐晴轻声问,“不是作为间谍,作为一个人?”

零号第一次露出了可以被称为微笑的表情:“如果我能在帮助其他人找到回归之路后,还有资格回来的话?是的,我想。”

第二天清晨,零号离开。小雨植入了意识信标,观察小组准备就绪。

刘振在送行时对他说:“我不原谅你。但如果你真的做你承诺的事,三个月后,我愿意重新评估。”

零号点头:“这就够了。谢谢。”

目送零号和他的护卫消失在晨雾中,林墨感到社区经历了一次深刻的内部审判。不是对零号的审判,是对自己的审判。

他们面对了愤怒与宽恕的冲突,正义与慈悲的矛盾,原则与现实的权衡。他们没有找到完美答案,但他们找到了一起寻找答案的方式。

而在返回园丁新秩序的路上,零号通过意识信标发送了第一条加密信息:

“已安全返回。第一项情报:园丁高层已知晓穹顶的存在。分歧严重。一派视你们为威胁,主张清除;一派视你们为研究对象,主张捕获分析;极小一派?视你们为希望。我将尝试扩大第三派。下一条信息在72小时后。保持警惕。”

审判结束了,但后果刚刚开始。

而穹顶社区,在这个破碎的世界中,继续学习最艰难的课程:如何在不完美的选择中,保持人性的完整;如何在面对明显邪恶时,不让自己也成为邪恶的一部分;如何在愤怒中,仍然为改变保留可能性。

因为最终,审判的目的不是惩罚,是学习;不是复仇,是修复;不是结束,是新的开始。

而新的开始,总是伴随着风险、不确定,但也许,也伴随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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