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2室的死亡,报刊亭区域的信任危机,外部势力的蠢蠢欲动……末世废墟的棋局上,变数丛生,危机四伏。然而,在顶层安全屋的绝对寂静中,林墨的思考,却如同精密仪器内的齿轮,始终围绕着最核心的法则运转——一套被他称为“生存经济学”的冰冷逻辑。
这不是关于货币或市场的学问,而是关于资源、风险、收益、以及人性的极端条件下的价值换算。每一个决策,都是一次复杂的评估与取舍。如今,面对报刊亭规则的动摇,他需要重新计算,调整“投资”与“回报”的公式。
“惩罚是必须的支出。”林墨对苏沐晴阐述着他的思路,面前摊开着标满记号的地图和数据分析,“但单纯的惩罚,只是止损,无法带来新的‘收益’。我们需要让支出,转化为新的‘资产’。”
苏沐晴擦拭着弓弦,静静听着。她早已熟悉林墨的这种思维方式——将一切情感、道德、不确定性,都尽可能地量化、模型化,尽管她深知人性总有无法计算的部分。
“那伙抢劫者,”林墨的手指在地图上几个可能藏匿的红圈上划过,“是‘负资产’,制造了风险(破坏了规则稳定性),消耗了我们的‘信誉’资本。清除他们,是消除负资产。但清除的过程和方式,本身可以产生‘收益’。”
“杀鸡儆猴的震慑收益?”苏沐晴问。
“不止。”林墨摇头,“震慑是短期收益,不稳定。我们需要更长效的‘收益’——重建规则的可信度,并且,将这种‘可信度’转化为我们的‘软实力’,一种能够吸引、乃至‘雇佣’外部劳动力为我们服务的能力。”
他调出老耿和小树最近的行动轨迹和信息贡献记录:“看,像他们这样的‘良民’,是我们现有规则下最优质的‘客户’。他们提供相对真实的信息,遵守规则,不制造麻烦。但他们现在因为安全风险,交易频率和贡献度都在下降。保护他们,就是保护我们的‘优质客户群’,维护规则下的‘有效市场’。”
“所以,你的‘安全走廊’和快速响应,是保护‘客户’的‘售后服务’?”苏沐晴总结道。
“可以这么理解。”林墨点头,“但这还不够。‘售后服务’是被动的,成本高(需要持续监控和响应)。我们需要将一部分‘安全成本’,转嫁出去,同时创造新的‘价值’。”
他提出了一个新的构想:在公开处决那伙抢劫者、展示武力震慑的同时,通过报刊亭发布一则“通告”。
通告内容大致如下:鉴于近期违规事件,为保障交易者安全,即日起,报刊亭周边划定“安全区”及“安全走廊”。同时,面向所有遵守规则的信息提供者,招募“临时协防人员”。
“协防人员”的职责:在自身前往交易时,协助留意“安全区”及“走廊”异常情况(如可疑人员聚集、尾随等),并通过特定方式(比如在投放箱内投入特定标记的纸条)进行非实时报告。不要求他们正面战斗,只要求他们成为额外的“眼睛和耳朵”。
报酬:对于提供有效预警信息的“协防人员”,其下一次信息交易的报酬将获得额外加成(比如多给一包食物或药品),并且在遭遇危险时,享有优先获得远程火力支援的“特权”。
“这是要将一部分监控和安全预警的成本,外包给‘客户’自己?”苏沐晴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节,“用一点点额外的报酬和‘特权’作为激励,让他们在为自己安全负责的同时,也为我们工作。”
“没错。”林墨眼中闪烁着计算的光泽,“这有几个好处:第一,降低了我们自身的监控盲区和响应延迟风险,相当于用少量物资‘雇佣’了一批散布的哨兵。第二,增强了‘良民’群体的归属感和被保护感,将他们的利益更紧密地与规则的维持绑定在一起。第三,这是一种筛选——愿意接受‘雇佣’、承担额外‘义务’的,往往是更依赖规则、也更可能长期合作的‘优质客户’。我们可以借此建立一个小型的、有初步组织性的外围‘支持网络’。”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那伙抢劫者的公开处理,则是为这套新‘机制’祭旗。用最血腥的方式,宣告破坏规则的下场,同时也展示我们有能力、有决心保护‘合作者’。一惩一奖,界限分明。”
苏沐晴思考着这个方案的可行性。“风险呢?如果有人虚假预警,或者利用‘协防人员’身份刺探,甚至……和外部势力勾结?”
“所以筛选和监控依然必要。”林墨道,“初期只面向像老耿这样有长期良好记录的‘客户’。预警信息需要验证,虚假信息会被记录并取消资格。‘特权’也只是优先响应,并非绝对安全。而且,所有‘协防’行为都是匿名的(通过标记纸条),降低他们被报复的风险,也减少他们彼此串联或与外部勾结的动机。”
他走到窗边,望着楼下远处那片被危机笼罩的区域:“这本质上,是一种‘众包’模式的初级应用。用极低的物质成本(额外报酬)和虚拟的‘安全承诺’,撬动外部人力资源,强化我们的控制网络,同时稳定‘客户’群体。如果成功,报刊亭将不仅仅是一个交易点,而会成为一个微型‘共同体’的核心,我们是这个共同体的规则制定者、武力保障者和最终受益者。”
林墨的“经济学”,在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他将安全、信息、人力、忠诚度,全部纳入可计算、可交易的范畴。一次危机,被他转化为一次系统升级和扩张的契机。惩罚是成本,但通过精巧的设计,这笔成本被用来购买了更宝贵的资产——一个更稳固、更具延伸性的外部关系网络。
“如果老耿他们不接受呢?”苏沐晴提出最后一个问题。
“那说明我们的‘出价’不够,或者他们的风险评估后认为不值得。”林墨的语气依旧平静,“我们可以调整‘报酬’,或者等待更合适的‘合作者’出现。生存压力之下,总会有人愿意为多一点食物和多一丝安全感,付出额外的劳动。关键在于,我们提供的‘交易’,是否是他们所有选项中,风险收益比最高的那个。”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监控屏幕上:“准备吧。先找出那几只‘鸡’,用最利落的方式杀掉。然后,把新的‘通告’和‘雇佣合同’,摆到桌面上。让这片废墟里的幸存者们,重新算一笔账——是继续在恐惧和猜忌中零和博弈,还是接受我们的规则,用一点额外的‘劳务’,换取更稳定的生存可能。”
夜色深沉,但林墨眼中那属于理性计算的光芒,却比任何灯火都更加清晰。在他构建的这套“生存经济学”里,没有永恒的朋友或敌人,只有不断变动的价值与风险。而他要做的,就是始终确保自己站在等式最优解的那一端。至于情感、道德、乃至他人的死活,都不过是运算过程中,需要被恰当赋值、有时甚至可以被忽略的变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