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铁,沉沉地压在“天际公寓”及周边的废墟之上。报刊亭的孤灯像一颗固执的星子,在浓稠的黑暗中坚持散发着微弱但稳定的光晕。流言与猜测在阴影中无声发酵,老耿和小树这样的边缘“守夜人”蜷缩在各自的角落,用警惕换取着渺茫的生机。一切都维持着一种脆弱的、令人窒息的平衡。
直到一声突如其来的、沉闷到极致的爆炸声,撕裂了这虚伪的宁静。
声音并非来自“天际公寓”,也并非来自报刊亭附近。它来自更远的东北方向,隔着至少七八个街区,但在这死寂的夜里,依然清晰地传了过来,甚至能感觉到脚下地面极其轻微的震颤。
爆炸声并不连续,只有那么一声,干脆、厚重,带着某种毁灭性的质感,绝非寻常的枪械交火或小规模冲突可比。随后,便是短暂的、更加死寂的沉默,仿佛那一片区域的声音都被这爆炸瞬间抽空了。几秒钟后,才有零星而混乱的枪声、呼喊声隐隐传来,迅速又被距离和风声吞没。
顶层安全屋,林墨和苏沐晴几乎在爆炸声响起的瞬间便已冲向监控屏幕和窗边。监控画面里,远处东北方的天际,似乎有极不正常的、一闪即逝的红光。
“不是常规爆炸。”林墨盯着那片黑暗,声音紧绷,“声音质感不对,像是……某种封闭空间内的剧烈爆破,或者高爆炸药。”
苏沐晴已握紧了弓,箭囊挂在最顺手的位置:“方向……是‘血狼’之前活动频繁的区域之一。”
林墨迅速调取之前收集的信息碎片,特别是老耿和小树最近一次报告中提到的、关于“血狼”成员在东北方向某栋旧仓库异常聚集的模糊信息。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存储的简易地图,将那个仓库位置与爆炸声传来的大致方向进行比对。
高度吻合。
“是‘血狼’的老巢,或者一个重要据点。”林墨得出结论,眼神锐利如刀,“他们出事了。”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监控屏幕上,代表报刊亭附近区域的几个运动传感器,突然同时亮起了急促的红点!不是一两个,是呈扇形分布的多个点位,几乎在同一时间被触发!
有人!而且不止一两个,是一群,正从多个方向,快速而隐蔽地向报刊亭合围!
林墨瞳孔骤缩。爆炸声刚刚传来,这边立刻就有人试图对报刊亭动手?
“调虎离山?”苏沐晴也看到了屏幕上的异动,瞬间想到了这个可能。
“不一定。”林墨大脑飞速运转,“也可能是爆炸引发的连锁反应——‘血狼’出事,其他势力以为有机可乘,想抢先控制这个‘窗口’,或者单纯想趁乱捞一把!”
无论是哪种,报刊亭这个他们精心布置的“前沿哨所”,此刻正面临自建立以来最直接的、有组织的威胁。
没有时间犹豫。
“你守住这里,监视公寓周边,尤其是低层和地下入口。”林墨语速极快,同时已开始迅速装备自己,“我去亭子那边。”
“太危险!”苏沐晴反对,“他们人很多,而且可能有备而来!”
“正因为他们有备而来,才不能让他们轻易得手。”林墨检查了一下手枪和几个烟雾弹,又拿起了那把带激光指示器的狙击弩,“报刊亭不仅仅是个交易点,它是我们规则的象征,也是外部观察我们的眼睛。如果它被拔掉,或者被其他人控制,我们的威望会受损,信息渠道会中断,更会助长某些人的气焰。”
他看向苏沐晴,眼神冷静得可怕:“而且,爆炸声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现在反而是个机会——一个展示我们反应速度和决心,同时摸清这批突袭者底细的机会。我需要你在高处策应,用弓箭制造混乱,并随时准备接应。”
苏沐晴咬了咬牙,知道他说得对。她腿伤未愈,无法进行高速机动,固守高点策应是最佳选择。“小心!不要纠缠!”
林墨点了点头,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拉开安全屋通往外部检修通道的小门,身影迅速融入黑暗。
楼下,报刊亭周围,大约十来个黑影已经突破了最外围的荧光警戒圈,正呈半圆形向亭子逼近。他们动作敏捷,配合默契,显然受过一定训练,绝非乌合之众。有人负责外围警戒,有人试图用工具撬锁或破坏储物箱,还有两人端着简陋的霰弹枪,枪口警惕地指向“天际公寓”的方向和四周黑暗。
他们没有触发那些警告性的烟雾和染色弹陷阱——显然提前做过侦察,或者拥有探测这类简单装置的知识。
就在领头一人手中的撬棍即将碰到储物箱锁具的瞬间——
“咻!”
一声极轻微的破空声。
“噗!”
那人握撬棍的手腕突然爆开一团血花,撬棍“当啷”落地。他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惊恐地捂住手腕。
是弩箭!来自高处,黑暗之中!
袭击者们瞬间骚动,纷纷寻找掩体,枪口乱指。
紧接着,又是两声几乎连在一起的轻微破空声。
“啪!”“啪!”
试图破坏储物箱的另一人手中的工具也被击飞,同时旁边一人腰间挂着的水壶被射穿,水汩汩流出。
精准,迅速,无声(弩箭发射声音本就低沉),而且只伤工具,不直接致命(至少目前如此)。这比直接射杀更令人胆寒,因为它展示了袭击者完全暴露在对方精准火力之下、却连对手影子都摸不到的绝对劣势。
“在上面!公寓方向!”
“找掩体!别露头!”
袭击者们慌乱地缩到报刊亭背面或旁边的废墟后。但报刊亭本身并不大,提供的掩体有限。
就在这时,林墨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报刊亭侧后方一截倒塌的矮墙后闪现。他没有冲出来,只是抬手,向袭击者聚集最密集的区域,抛出了两枚烟雾弹。
“嗤——嗤——”
浓密的、呛人的白色烟雾迅速弥漫开来,瞬间遮蔽了视线,也隔绝了声音。
烟雾中,传来几声压抑的惊呼和身体碰撞的声音,紧接着是拳脚到肉的闷响和短促的痛哼,其间夹杂着金属(也许是匕首或甩棍)划过空气的锐响。
袭击者们试图反击,但在浓烟和失去先机的慌乱中,根本无法组织有效抵抗。他们甚至无法判断敌人有多少,从哪个方向来。
烟雾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便开始被夜风吹散。
当视野重新清晰时,袭击者们惊愕地发现,他们已经有三人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或被捆住),武器被卸除。而那个神秘的黑影,已经再次消失在废墟的阴影中,只留下地上几枚还在缓缓冒烟的烟雾弹壳,以及空气中弥漫的刺鼻气味和淡淡的血腥味。
整个过程,从第一支弩箭射出到林墨退回黑暗,不超过三分钟。快如雷霆,静如鬼魅。
剩余的袭击者彻底失去了斗志。他们惊恐地拖拽着昏迷的同伴,甚至顾不上捡回一些掉落的装备,如同丧家之犬般,仓皇逃离了报刊亭区域,很快消失在远处的黑暗里。
顶层,苏沐晴通过夜视瞄准镜,将下方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她看到林墨如何利用弩箭精准压制和制造恐慌,如何借助烟雾突入,以最快的速度、最有效的方式瓦解了对方的进攻,然后全身而退。干净,利落,充满了效率至上的冷酷美感。
她缓缓松开了扣在弓弦上的手指,箭镞垂向地面。下方的威胁暂时解除,但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爆炸声,突袭事件??今晚的宁静被彻底打破。某种更庞大、更混乱的变故,似乎正在这片废墟的深处酝酿、爆发。
林墨悄无声息地返回顶层,身上沾着些许烟尘和血迹(不是他的)。他迅速清理了一下,走到监控屏幕前。
“人撤了,留了三个活的,捆在亭子后面阴影里。”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小事,“不是‘血狼’的人,装备和战术风格不像。可能是其他闻到腥味想来捡便宜的,也可能…?是试探我们反应的棋子。”
他的目光投向东北方向,那里已经重新陷入黑暗和寂静,仿佛刚才的爆炸只是一场幻觉。
“但爆炸是真的。”苏沐晴走过来,同样望着那个方向,“血狼那边,肯定出大事了。”
林墨沉默片刻,调出了所有与东北方向那个仓库区域相关的信息记录,包括老耿和小树最近提供的、关于人员异常聚集和搬运不明物品的细节。
“不管那边发生了什么,”他缓缓说道,眼神幽深,“平衡已经被打破了。战后的黎明?或许会比我们想象的,来得更快,也更混乱。”
报刊亭的灯依然亮着,孤零零地照耀着方才短暂交锋留下的痕迹。远处,爆炸的余音似乎还在废墟间隐隐回荡。这是一个充满血腥与未知的漫长黑夜,而黎明到来时,这片街区的势力版图,恐怕将迎来一次彻底而残酷的洗牌。
一次闪电般的反击,再次向所有窥视者宣告了它的不可侵犯。但它也清楚,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