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星继承者最后的意念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狭小洞穴的死寂中漾开无声却沉重的涟漪。她平静逝去的面容上,那抹近乎解脱的神情,与她所透露出的关乎文明存亡的冷酷真相,形成一种令人心魄震颤的对比。先驱已燃尽,余烬犹温,指向一条几乎必死的荆棘之路。
洞穴内,便携光源的幽白光芒,在粗糙岩壁上投下几人沉默而紧绷的影子。远处,透过尚未完全堵死的碎石缝隙,隐约传来追兵搜寻的扰动和能量探测的嗡鸣,如同深海巨兽在巢穴外徘徊的鼻息。
倒计时在脑海中冰冷跳动,每一下都敲在绷紧的神经上。
廉贞最先从沉重的静默中挣脱出来。他再次向紫微星继承者的遗体行了一礼,动作简洁而庄重,随即目光锐利地扫过队友:“我们没有时间悲伤。前辈指明了方向,也揭示了风险。‘逆流之眼’,‘悖论叠加点’,需要林破军作为‘钥匙’——或者说,‘载体’。”
他的视线落在依旧昏迷、气息微弱的林破军身上,尤其在他眉心那封印破裂、边缘隐现一丝淡金纹路的印记处停留:“苏洛,他现在的状态,能承受住作为‘钥匙’的负荷吗?哪怕只是尝试?”
苏洛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同时维持林破军和紫微星继承者(虽然已逝,但遗体仍需要稳定处理以防污染扩散)的治疗与净化,几乎榨干了她最后的力量。她闭目仔细感应着林破军体内的情况,眉头紧锁:“生命力被紫微前辈最后的力量暂时吊住了,没有继续下滑,但也几乎没有回升。精神世界一片混乱,那枚印记……在紫微前辈的‘认证’融入后,似乎产生了一些难以理解的变化……它依旧冰冷,充满污染本质,但内部那种纯粹的‘破坏与链接’欲望,好像被那丝淡金意念‘调和’或‘导向’了,变得……更加‘凝滞’,也更加‘沉重’。就像一个被强行赋予了错误指令、陷入逻辑死循环的机器。”
她睁开眼,眼中充满担忧:“我不确定它现在会对外界刺激产生什么反应。如果按照前辈所说,需要以他的‘承载破立之意’为‘钥匙’,去嵌入‘逆流之眼’,那就意味着要再次主动、深度地引动这印记的力量……以他现在的状态,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更大概率是,钥匙还没插入锁孔,他自己就先被印记彻底吞噬或引爆。”
“但没有别的‘钥匙’了。”武曲的声音沙哑,他检查着所剩无几的弹药和装备,“紫微前辈说得清楚,需要‘矛盾’的星曜本源意志。老林这又当破军又差点成了坐标的倒霉蛋,怕是独一无二。”
廉贞点头,目光看向洞穴深处,紫微星继承者最后指向的岩壁方向:“她说‘逆流之眼’位于主能量环与地脉抽取接口的‘悖论叠加点’。我们首先得找到通往那个点的路。‘平衡之间’的崩溃可能扰乱了部分防御,但也暴露了我们。必须立刻行动。”
他走到紫微星继承者最后目光所及的岩壁前,规则线条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仔细探查。这里的岩壁看似与其他地方无异,但规则感知下,其内部结构存在着极其细微的、非自然的“应力断层”和“能量衰减带”,仿佛曾经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强行“撑开”或“隔绝”过,然后又因为力量衰竭而缓慢弥合,但留下了痕迹。
“这里有‘裂隙’……很隐蔽,能量反应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但确实存在。”廉贞的手指在岩壁上某处缓缓划过,“可能是紫微前辈当年强行维持‘平衡之间’时,无意中打通或加固的一条通往节点更深处的‘夹缝’或‘冗余管道’。随着她力量消散和刚才的爆炸冲击,这条裂隙……似乎有重新松动的迹象。”
他双手按在岩壁上,淡金色的规则光芒开始沿着那些细微的应力断层渗透、勾勒。这不是蛮力开凿,而是利用规则,巧妙地“放大”那些本就存在的结构弱点,如同在已经出现裂纹的玻璃上精准施力。
咔嚓……咔嚓……
细微的碎裂声响起,岩壁表面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痕,并且向内凹陷。一股比洞穴内更加阴冷、但也似乎更加“纯粹”(相对而言)的黑暗能量气息,从裂隙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脉动。
“后退一点。”廉贞示意苏洛和武曲带着林破军和紫微遗体退后。
他低喝一声,规则线条猛然收紧!
哗啦——!
一大片岩壁向内塌陷,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幽深不知通向何处的倾斜向下通道!通道内壁光滑,仿佛被高温或强能量冲刷过,呈现一种暗沉的琉璃质感,表面同样布满了细密的、如同电路板般的暗紫色能量纹路,但这些纹路的光泽非常黯淡,许多地方甚至已经断裂、熄灭。
通道深处,漆黑一片,只有那阴冷的能量脉动和一种仿佛无数细微声音汇聚成的、空洞的回响,不断传来。
“就是这里。”廉贞收回规则线条,脸色也有些发白,连续高强度的规则运用对他负担不小,“这条通道的能量活性很低,可能已经被废弃或处于半休眠状态,是潜入的绝佳路径。但里面情况不明,可能会有残留的自动防御,或者……其他东西。”
他看向苏洛和武曲:“我们必须带上紫微前辈的遗体。不能让她留在这里,被污染亵渎。而且……她的遗体中可能还残存着对我们有用的信息或力量。”
苏洛和武曲重重点头。苏洛用最后的材料简单处理了紫微的遗体,用一层坚韧的天府之力薄膜包裹,尽量减少污染和能量外泄。武曲则主动承担起背负的责任。
“我在前探路,苏洛居中,注意林破军和后方情况,武曲断后。”廉贞分配好队形,“保持最低能量输出,静默行进。我们的目标是找到‘逆流之眼’,在此之前,尽量避免一切战斗。”
没有更多话语,四人(加一遗体)依次钻入那新开辟的、仿佛直通地狱咽喉的倾斜通道。
一进入通道,环境立刻变得不同。外界的嘈杂和追兵的骚动被厚厚的岩层隔绝,变得微不可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真空的、令人心慌的寂静,只有他们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以及作战服推进器最低功率运行时极其细微的嗡鸣。通道内异常干燥,没有丝毫水分(可能是特殊力场维持),温度也骤降,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
通道并非直道,而是不断向下、向内盘旋,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的螺旋肠道。内壁上的暗紫色能量纹路时断时续,偶尔有些地方会突然闪烁一下黯淡的光芒,仿佛垂死的神经末梢最后的抽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旧的、类似于机油、臭氧和某种未知腐败物混合的怪异气味。
苏洛一边努力维持着林破军的生命体征,一边警惕地感知着周围。她能感觉到,这条通道似乎深入到了节点结构的“基层”或“冗余区”,这里的能量流动更加原始和粗暴,但也正因为如此,那些精密的监控和防御系统似乎并不完善,或者说,因为“平衡之间”的崩溃和紫微当年可能留下的手脚,这里的许多功能已经失效或紊乱。
他们沉默地前行了大约十分钟,向下深入了不知多深。通道开始变得时而宽阔,时而狭窄,有时甚至需要侧身挤过。一些岔路口开始出现,但廉贞总能根据紫微遗言中透露的方位感(“悖论叠加点”应在地脉能量与节点主环冲突最剧烈处)和规则的细微导向,选择出最可能正确的路径。
突然,走在前方的廉贞猛地停下脚步,抬起手示意。
众人立刻静止,凝神戒备。
前方通道一个转弯处,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却富有规律性的“咔哒……咔哒……”声,仿佛某种机械结构在缓慢运转。同时,一股微弱但清晰的能量扫描波动,如同无形的探照灯,一遍又一遍地扫过转弯后的区域。
“是自动防御哨戒……能量等级不高,但带有动态识别和警报功能。”廉贞通过规则感知迅速分析,“它似乎处于低功耗休眠巡逻状态,扫描间隔大约五秒一次。扫描波是α-3型广谱能量侦测,我们的常规屏蔽可能无法完全规避。”
“干掉它?”武曲传音问。
“风险在于可能触发更高级别的警报,或者惊动这条通道里其他我们还没发现的休眠单位。”廉贞快速思索,“能不能绕过去?”
他仔细观察通道结构。转弯处后似乎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小厅,哨戒应该就在厅内。通道墙壁光滑,几乎没有可供攀爬或贴附的借力点。
“苏洛,能用你的大地感知,找到墙壁后面是否有其他空间或薄弱点吗?”廉贞问。
苏洛闭目感应,片刻后摇头:“墙壁后面……是致密的岩石和活跃的地脉能量流,非常混乱,强行破开会引发更大动静。”
就在他们犹豫的几秒钟内,那“咔哒”声和扫描波又接近了一轮。
没有时间了!必须做决定!
就在这时,被武曲背在身后的林破军,身体忽然极其轻微地痉挛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叹息的、模糊的呻吟。
几乎同时,苏洛感觉到,自己一直维持着与林破军精神微弱连接的天府之力,被一股冰冷而凝滞、却又带着一丝奇异“导向性”的力量,轻轻“推”开了一丝。这股力量并非来自林破军自身虚弱的意识,而是……来自他眉心那枚印记!
紧接着,那枚印记表面,那丝由紫微遗留力量形成的淡金纹路,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前方转弯处,那规律性的“咔哒”声,突然……停住了!
扫描波的波动也瞬间消失!
“怎么回事?”武曲惊疑。
廉贞眼神一凝,规则线条小心翼翼地向前延伸探知。片刻后,他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哨戒……停止了工作?不,不是停止……它的能量核心似乎……出现了逻辑冲突?内部指令系统紊乱,暂时进入了死机或重启状态?”
他猛地回头看向林破军:“是他?印记的影响?”
苏洛也一脸震惊:“印记刚才……主动释放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特定‘指令编码’的波动……那波动穿过了墙壁,好像……干扰了那个哨戒的核心协议?因为它和哨戒使用的能量,某种程度上……同源?”
同源干扰!利用坐标印记可能残存的、对相柳低级单位协议层面的“高优先级”或“错误指令”干扰能力!
“难道紫微前辈最后的‘认证’,不仅仅是一种祝福,更是一种……‘权限授予’或‘指令改写’?”廉贞眼中光芒闪烁,“她将自己残存的紫微星‘链接’与‘秩序’权柄,融入了印记,让这枚原本纯粹混乱的‘道标’,暂时具备了某种……可以有限度‘欺骗’或‘干扰’相柳低级系统的‘伪指令’功能?”
这个发现让他们在绝境中看到了一丝新的曙光!如果林破军(或者说他体内的印记)能在无意识或浅层意识引导下,释放这种干扰波动,那么他们在这片充满自动防御的废弃通道中行进,安全性将大大提高!
但风险同样巨大。每一次干扰,都可能加深印记与林破军灵魂的纠缠,也可能消耗紫微遗留的那点宝贵力量,甚至可能被更高级的系统识破并反制。
“不管怎样,机会!”廉贞当机立断,“趁现在,快速通过!”
四人立刻压低身形,以最快速度冲过转弯处。果然,那个固定在厅壁上的、形如多眼金属海星的哨戒装置,正僵在原地,复眼中的光芒混乱闪烁,发出细微的电流嘶啦声,对他们的通过毫无反应。
他们迅速穿过小厅,进入另一条向下的通道。
接下来的路程,他们又遇到了几处类似的休眠哨戒或能量陷阱。每当接近到一定距离,林破军体内的印记便会传来微弱的悸动,苏洛也能隐约感觉到一丝冰冷的、导向性的力量试图涌出。她尝试着不再压制,而是小心地引导这股力量,如同释放一道极其微弱的、特定频率的“指令波”。
大部分时候,这种方法都奏效了。那些低级防御单位纷纷陷入短暂的死机、逻辑错误或指令冲突状态,让他们得以安然通过。但也有两次,干扰似乎未能完全生效,或者触发了更隐蔽的次级警报,迫使他们不得不由武曲快速出手,用最安静的方式(比如高能切割或物理破坏核心)将其彻底解决。
每一次成功干扰,林破军眉心的印记似乎就“活跃”一丝,那丝淡金纹路也略微明亮一分,但苏洛能感觉到,林破军本就微弱的精神波动,也随之变得更加“沉寂”和“冰冷”,仿佛他的意识正在被那枚印记的力量缓慢地“覆盖”或“同化”。
这是一种饮鸩止渴。
但他们别无选择。
通道似乎永无止境地向下盘旋。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岩壁上的能量纹路几乎完全熄灭,只剩下最原始的、粗糙的岩石。那种空洞的回响声却越来越大,仿佛他们正接近一个巨大的、空旷的地下空间。
终于,在转过一个近乎垂直的陡峭弯道后,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
他们来到了这条废弃通道的尽头——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半球形的地下空洞边缘。
空洞的穹顶高不可见,隐没在绝对的黑暗之中。洞底距离他们所在的边缘平台,垂直落差超过百米,下方并非岩石,而是一片缓缓旋转、散发出暗淡幽蓝色光芒的、如同液态又似气态的奇异能量“湖面”。这“湖面”并不平静,表面不时鼓起巨大的、缓慢破裂的能量气泡,每一个气泡破裂,都释放出强烈的空间扭曲感和令人灵魂悸动的低频率嗡鸣。
而在“湖面”的中心,悬浮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直径约十米、结构复杂到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几何体。它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能量构成,整体呈现出一种暗红与幽蓝交织的混沌色泽,形态在不断变化,时而像扭曲的环,时而像多面的棱柱,时而像无数碎片拼凑而成的破碎球体。其内部,隐约可见更加复杂的、如同血管神经网络般的能量脉络在疯狂流转、冲突、湮灭、再生。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这个不断变化的几何体侧面,有一个相对稳定的、直径约一米的“区域”。那里的能量流动与其他部分截然不同,呈现一种向内“塌陷”又向外“喷涌”的、自相矛盾的“漩涡”状,漩涡中心是一个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感知的“黑点”。
“逆流之眼……”廉贞低声吐出这个词,声音带着震撼与凝重,“能量环与地脉抽取的‘悖论叠加点’……‘钥匙孔’。”
他们终于找到了目标。
但如何从这百米高的边缘平台,下到那片充满不稳定能量的“湖面”,并接近那个危险的“漩涡”?
而林破军,这枚命悬一线的“钥匙”,又该如何被“插入”那个致命的“锁孔”?
答案,仿佛就隐藏在下方的幽蓝光芒与空洞回响之中。
而倒计时,已悄然滑过又一个节点:
「最终答辩窗口期倒计时:7小时58分03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