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的“信息空间”并非实体,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意识的投影。林破军等人站在门口,他们的身体依旧在扭曲的天文台走廊中,但精神却被这片浩瀚的数据星海所包裹、牵引。
天相星的身影悬浮在信息洪流的中心,那些束缚他的暗紫色能量触手,此刻在淡蓝色数据流的冲刷下,仿佛变得透明、虚幻,尽管仍未消失,却暂时失去了活性。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新来的众人,最终落在林破军身上。
“林破军,破军星的继承者,星耀加身的承载者。”天相的声音直接在意识中回响,没有情绪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你体内,有‘彼端’的印记。”
“彼端?”林破军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汇。
“相柳,或者说,驱动它的那种存在,所追求的终极目标——打开通往‘彼端’的门。”天相缓缓说道,同时,他身周的信息空间开始剧烈变化。
淡蓝色的数据流、星辰投影、几何结构迅速重组,在他们面前凝聚成第一幅清晰的“画卷”:
那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空无”,并非黑暗,也非虚无,而是一种超越了人类所有感官和概念所能描述的“非存在状态”。在这片“空无”的“边缘”,一些细微的、如同薄膜褶皱般的“存在痕迹”正在生成、湮灭、流转。画面带着一种冰冷的、绝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客观性”。
“这是我们所处的‘宇宙泡’与‘彼端’接触的‘界面’概念模型。”天相解释道,“‘彼端’并非空间意义上的另一个地方,而是……某种更底层、更原始、更混乱的‘基态现实’或‘背景辐射’。我们宇宙的一切有序、结构、信息、乃至‘存在’本身,都像是在这片沸腾的‘空无’之上,短暂浮现的、极其脆弱的‘涟漪’或‘低熵岛’。”
画面变化。这一次,出现了一个极其抽象、却能让所有星曜继承者本能理解的象征——一颗无比巨大、结构复杂精密到极致的“眼睛”,或者说是由无数规则、逻辑、观测协议构成的“系统”,正悬浮在“宇宙泡”的“上方”(一种维度意义上的上方),冷漠地“注视”着下方的一切。
“观察者。”廉贞低语。
“是,也不是。”天相的声音带着一丝奇特的韵律,“更准确的描述是:‘观察者’系统,是某个更古老、早已超越我们理解范畴的‘文明’或‘存在形态’,为了应对‘彼端’永恒的侵蚀与同化威胁,而创造并播撒的一种……‘防御与筛选机制’。它锚定在一个个相对稳定、有潜力发展出‘文明’的‘宇宙泡’内,执行着两项核心任务:一、持续观测并记录该宇宙内‘有序’(文明)抵抗‘无序’(彼端侵蚀及内部熵增)的能力与潜力;二、当‘无序’即将压倒‘有序’,导致该宇宙泡整体稳定性跌破某个阈值,可能引发‘彼端’大规模渗入、污染连锁反应时,执行‘净化协议’——以最小代价抹除该宇宙泡内所有‘有序结构’(包括文明),使其回归到接近‘空白’的稳定态,防止污染扩散。”
信息如同冰水灌顶,让所有人瞬间通体生寒!
“净化”……不是毁灭,而是……“格式化和重启”?为了防止宇宙这个“低熵岛”被“彼端”的混乱彻底吞没,而采取的“止损措施”?人类文明,在“观察者”眼中,不过是需要评估其“抗污染能力”的一个……“样本”?
“所以,‘文明共振指数’……”苏洛的声音带着颤抖。
“是观测指标之一。”天相肯定道,“衡量文明在面对内部熵增(分歧、战争、自私)和外部熵增(如相柳代表的‘彼端’侵蚀代理)时,维持自身‘有序性’、‘凝聚力’及‘发展潜力’的综合能力。,意味着该文明自身的‘无序’已超过临界点,不仅无法有效抵抗‘彼端’侵蚀,反而可能成为侵蚀加速的催化剂,故而触发‘净化’预备。”
画面再次变化。这一次,出现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仿佛由纯粹的“愤怒”、“憎恨”、“毁灭冲动”以及“对一切有序存在的病态渴求”混合而成的、如同抽象风暴般的存在。它从“彼端”的方向,不断试图冲击、渗透“宇宙泡”的薄膜。
“这就是‘远古愤怒’的本质——‘彼端’中某些具有特定倾向性的‘湍流’或‘信息簇’。它没有智慧,只有本能。但它会被‘宇宙泡’内的‘有序’所吸引,如同飞蛾扑火,并试图将其‘无序化’、‘同化’。相柳,不过是它在我们的宇宙中,找到的、最适合的‘载体’和‘放大器’。相柳有自己的意识、目标、甚至扭曲的哲学,但其根源动力,来自这‘远古愤怒’。”
天相指向那些束缚他的暗紫色触手:“它们试图污染我,不只是为了消灭一个星曜继承者,更是为了读取、窃取我作为‘天相星’所承载的、关于‘观察者’系统本地接口以及‘宇宙泡’稳定结构的部分‘规则信息’。他们想利用这些信息,做两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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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空间凝聚出两个分镜画面:
其一,一个巨大而精密的、由暗紫色能量构成的“钻头”,正对准“宇宙泡”薄膜的某个薄弱点(那些自然形成的“坐标”位置),疯狂旋转、侵蚀。旁边标注着:“强行扩大‘彼端’侵蚀通道,引动‘远古愤怒’大规模直接降临,瞬间污染全球,人为制造‘无序’爆炸,使‘文明共振指数’瞬间归零,触发即时‘净化’。此为‘彻底毁灭’路线。”
其二,则是一个更加诡异、精细的计划模型:利用窃取到的“观察者”接口规则信息,结合全球坐标网络和强大的负面能量源,试图在“净化协议”启动的瞬间,进行“协议劫持”或“规则扭曲”——将原本针对全球文明的“格式化”,扭曲成一次针对“彼端”侵蚀通道本身的“反向净化”,或者……制造一个局部的、受控的“规则漏洞”,让相柳及其核心眷族,能够在这个宇宙“格式化重启”的间隙,窃取一部分“宇宙泡”的“有序本源”,逃往更深层、更安全的地方,或者达成某种……“升维”?
“他们想……欺骗‘观察者’?或者利用‘净化协议’?”武曲觉得这想法疯狂到难以置信。
“对于追求终极混乱与毁灭的存在而言,利用‘秩序’的最高规则来达成目的,是最极致的亵渎,也是最具吸引力的挑战。”天相的声音依旧平静,“无论是彻底毁灭,还是规则窃取,他们的最终目标,都是让这个宇宙的‘有序’彻底崩坏,满足‘彼端’的饥渴,或者从中攫取不可思议的力量。”
画面最终定格在一幅复杂的、动态的全球能量网络上。无数暗红色的线条(坐标链接)交织,最终汇聚向太平洋深处那个最庞大的节点。而在网络的核心处,一个模糊的、由暗紫与淡蓝光芒交织的“茧”正在形成。
“他们即将完成最终准备。”天相说道,“太平洋深处的主宰是‘远古愤怒’在此界最强载体,也是整个侵蚀网络的总枢纽。而这里的‘天问信号’封印,是他们计划的关键一环——他们需要这里的‘观测规则’信息,来完成对‘观察者’系统本地响应的最后模拟或干扰。”
他看向林破军,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身体,直视那枚冰冷的坐标印记:“而你体内的印记,正是那庞大网络中,一个刚刚失去活性、但‘道标’信息尚未彻底消散的节点。它现在被封印压制,与网络暂时断开。但如果你死亡,或者封印被破,或者你靠近网络核心……它很可能会重新激活,成为他们定位你,甚至反向侵蚀你的通道。但同时……”
天相顿了顿,信息空间的光芒流转,仿佛在计算着什么:“……它也可能成为一扇单向的‘窥视之窗’。因为你是以‘承载’之力将其内爆封印,某种意义上,你与这个‘道标’、与它曾经连接的局部网络,有了一种独特的、深层的纠缠。在特定条件下,或许……你能感知到网络中一些非核心的信息流动,甚至……进行极其微弱的反向干扰。”
林破军心中震动。天相揭示的真相太过宏大,也太过冰冷。宇宙是孤岛,文明是脆弱的涟漪,观察者是冷漠的质检员,而相柳是试图把孤岛拖入深海漩涡的疯子。他们这些星曜继承者,不过是孤岛上试图修补围墙的工匠。
“你找到的‘生机’是什么?”林破军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天相之前传递的信息中提到了“唯一的生机”。
天相身周的信息空间再次变化,这一次,出现的是一幅……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却又莫名熟悉的景象。
那不是壮丽的星河,也不是精密的结构图。
那是一幅幅快速闪过的、属于人类文明本身的画面:原始人围绕篝火的舞蹈、农夫在田间的耕作、科学家在实验室的争论、艺术家描绘的星空、母亲轻抚婴儿的睡颜、陌生人之间的伸手相助、灾难中逆行的身影、废墟上重新燃起的炊烟、孩子们在残破 pyground 上的笑声……
这些画面平凡、琐碎、甚至充满了矛盾、痛苦与不完美。但其中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的、蓬勃的力量——那是情感的联系,是创造的努力,是传承的意志,是在无序中不断构建、维护、拓展“意义”的顽强本能。
“观察者系统的评判标准,基于它被设定的‘有序性’、‘抗熵增能力’等参数。”天相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类似于“情感”的波动,“但这些参数,是否能完全定义‘文明’的价值?尤其是一个像人类这样,情感如此复杂、矛盾、充满瑕疵,却又因此迸发出惊人创造力与韧性的文明?”
“我的研究,结合‘天问信号’中残留的、关于‘观察者’创造者的一些模糊信息碎片,得出一个推论:纯粹的‘有序’和‘效率’,或许并非通过‘答辩’的唯一标准,甚至可能不是最高标准。‘观察者’系统本身是冰冷的规则集合,但它的创造者……可能并非如此。他们播撒这个系统,或许不仅仅是为了‘防御’,更是为了……‘寻找’。”
“寻找什么?”苏洛轻声问。
“寻找‘可能性’。”天相的目光似乎望向了信息空间的深处,望向了那不可知的“观察者”创造者所在,“寻找能够在‘有序’与‘无序’的永恒战争中,开辟出‘第三条路’的可能性。寻找那种能够理解痛苦却依然选择希望、拥有自私却能诞生大爱、身处有限却仰望无限、在注定衰亡的宇宙中依然奋力书写‘意义’的……独特的‘存在火花’。”
他看向林破军:“你的‘承载’,苏洛的‘稳固’,廉贞的‘规则’,武曲的‘创造’,七杀的‘纯粹’……乃至我自身的‘链接’与‘平衡’。星曜之力的本质,或许并非单纯的力量赐予,而是对应着人类文明中,那些最核心、最宝贵的‘特质’的具现化。‘紫薇’选择你,或许正是因为你身上,凝聚了这种特质的某种可能性。”
信息空间的光芒开始变得柔和,那些束缚天相的暗紫色触手,在淡蓝色光芒的持续冲刷下,变得更加淡薄。
“但这一切,目前只是推论。”天相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我们需要证据,需要更直接的‘沟通’。而机会,就在‘苍穹之眼’发起的全球会议上。那里聚集的,不仅仅是武力,更是文明内部不同理念、不同力量的缩影。如果能在那里,在‘观察者’的注视下,在相柳的最终威胁面前,展现出文明整合自身分歧、共同面对存亡考验的‘可能性’……或许,我们能向‘观察者’,也向它背后的创造者,提交一份不一样的‘答卷’。”
“而在这之前,”天相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在林破军身上,“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我强行激活并展示这些信息,已经引起了相柳网络核心的警觉。它们很快就会派更强的力量过来,彻底抹除这个‘漏洞’,并捕获我这个‘信息源’。”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整个信息空间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外界的扭曲走廊中,传来了巨大的、仿佛空间本身在撕裂的轰鸣!束缚天相的暗紫色触手猛地收紧,颜色变得更加深沉邪恶!
“它们来了!”苏洛惊呼。
天相的身影在信息空间中开始变得不稳定,他看向林破军:“带我离开……我的本体,在下面第三层‘核心观测室’的物理维生装置里。这些信息投影消耗了我大部分力量,我无法自行挣脱这些侵蚀触手。”
信息空间开始快速崩溃、收缩。众人的意识被强行拉回现实。
他们依旧站在那扇古老的石门前,但身后的扭曲走廊中,恐怖的暗紫色能量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墙壁上的菌毯疯狂蠕动,那些被禁锢的“活尸”发出凄厉的嚎叫,空间裂缝如同蛛网般蔓延!
更可怕的是,数个气息远比之前刀翼母巢更加强大、形态也更加扭曲的高阶祭司身影,正在能量潮汐中缓缓浮现!它们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锁定了石门前的众人,以及石门后那正在消散的淡蓝信息光芒!
“走!去下层!”林破军当机立断,目光瞬间锁定了大厅另一侧,一个被炸开的、通往更下方的金属地板缺口——那是之前战斗或能量暴走造成的。
七杀第一个冲向缺口,刀光斩开涌来的能量触须和扑上来的活尸。武曲火力全开,压制远处正在凝聚成型的祭司。
廉贞和苏洛一左一右,迅速来到天相所说的那扇古老石门旁。石门的实体是一块镶嵌在墙上的、刻满符文的厚重石板,后面是一个狭窄的竖井通道,下方隐约可见微弱的淡蓝光芒。
林破军则守在石门旁,目光死死锁定那些正在逼近的高阶祭司和狂暴的能量潮汐。他体内,那枚冰冷的坐标印记,在如此接近网络核心的反扑力量时,再次传来了清晰的悸动,但这一次,悸动中除了冰冷与邪恶,似乎还混杂了一丝……来自天相展示的“信息真相”所带来的、奇异的“共鸣”与“理解”。
混乱与秩序,毁灭与承载,彼端与孤岛……
无数的信息碎片在他脑海中碰撞。
他没有时间细想。
“快!”他低吼。
苏洛和廉贞已经沿着竖井的简易梯子快速下降。武曲也边打边退,来到竖井口。
七杀最后一个撤回,他的刀光在缺口处留下一道苍白的、暂时阻隔能量潮汐的“斩痕”,随即也跃入竖井。
林破军看了一眼那汹涌而来的、几乎要吞噬一切的暗紫色狂潮,又看了一眼手中刚刚从石门旁一个隐藏凹槽里取出的、一块只有拇指大小、却流淌着纯净淡蓝光芒的菱形晶体——那是天相信息投影消散前,最后凝聚留下的“核心数据备份”。
他将晶体贴身收好,纵身跃入竖井。
在他跃入的瞬间,上方传来了石门被狂暴能量彻底撕裂的巨响,以及高阶祭司们充满亵渎意味的尖啸。
黑暗,夹杂着下方微弱的淡蓝光芒和越来越近的、能量冲突的轰鸣,迅速吞没了他。
坠落中,他紧紧握着那枚数据晶体。
真相已经知晓,尽管冰冷而残酷。
但“生机”的微光,也已在手中。
接下来,就是将这份微光,带到那决定文明存亡的“考场”之上。
只是,他们必须先活着离开这座被激活的、愤怒的“天问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