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雅图的后巷,垃圾桶里翻涌出潮湿的酸腐气味。
冷风灌进来,卷起地上的废报纸,发出哗啦的声响。
“遗物?”
林风的声音在狭窄的巷子里显得有些空洞,他抓着卡特琳娜的手臂,能感到她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彼得罗夫站在门后投下的阴影里,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
“是的,一件信物。林建国很迷信,他相信某种东方的仪式感,他说那件东西,是‘龙牙’的‘虎符’。”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继续说道:“没有它,你手里的密码和生物密钥,就是一堆无用的数据。”
说完,他没有再给林风任何提问的机会,向后退入黑暗,厚重的铁门在他面前悄无声息地合拢,发出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世界,重新只剩下林风和卡特琳娜。
“林风……”
卡特琳娜再也支撑不住,她松开林风,转身扶住冰冷的砖墙,额头抵在粗糙的墙面上,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压抑了三十年的委屈和痛苦,在真相大白和新的绝境同时降临的这一刻,彻底冲垮了她的防线。
她不是在哭,而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他在利用你,”她没有回头,声音从墙壁的缝隙间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普京把cia的名单给你,就是要让你去当那把刀,去清扫克里姆林宫在美国的敌人。”
林风上前一步,从身后伸出手,不是搀扶,而是用力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让她冰冷的后背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膛。
“我知道。”他低头,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能闻到她发丝间海风和硝烟混合的味道。
“但现在,我们有了共同的敌人,不是吗?”
卡特琳娜的身体在他的怀里慢慢停止了颤抖。
她没有转身,只是任由他这么抱着,汲取着这片刻的安稳。
两人回到游艇上时,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
客厅里,科里琴科教授靠在沙发上,盖着羊绒毯,精神好了许多。安雅像只受惊的小鹿,坐在他身边,寸步不离。伊万和波波夫站在舷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海面,像两尊门神。
林风把彼得罗夫的话复述了一遍。
“虎符?”科里琴科浑浊的眼睛里,努力搜寻着久远的记忆,“是的,我想起来了……林建国是个疯子,但他对那种古老的权力象征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崇拜。我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他从不跟人提起,只有他和阿德勒知道。”
父亲。仪式感。虎符。
几个词在林风脑中串联,一个被他刻意遗忘的画面浮现出来。
他立刻拿出一部新的加密电话,直接拨给了远在香港的赵东来。
电话几乎是秒接,赵东来嘈杂的声音带着火气和焦急传了过来。
“风子!你总算来电话了!你没事吧?新闻上都炸了,说你……”
“别废话。”林风打断他,语气冷静得可怕。
“立刻回我老宅,去我爸的书房。”
“书架后面,有一个德国造的保险柜。”
“打开它。”
电话那头的赵东来明显愣了一下,声音透着为难。
“风子,那个柜子……老爷子在世的时候下了死命令,谁都不准碰啊……”
“我让你打开它。”
林风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让电话那头的赵东来感觉脖子后面一凉。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是赵东来咬着牙的声音。
“好!我马上去!就是把那墙拆了也给你弄开!”
挂断电话,游艇客厅里的空气压抑得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每个人都明白,那个保险柜里的东西,将直接决定他们所有人的生死。
一个小时,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赵东来的视频电话终于打了过来。
镜头晃动,赵东来满头大汗地出现在画面里,他身后就是林风无比熟悉的那个老书房。
“风子,我……我找了全香港最好的开锁匠,家伙都干废了两个,最后拿切割机硬切开的。”
赵东来喘着粗气,把镜头对准了墙角那个被暴力破开,还在冒着青烟的保险柜。
里面,空空如也。
只有一个巴掌大小,略显陈旧的丝绒盒子。
赵东来的手有些抖,他伸手拿起盒子,当着镜头的面,将它打开。
盒子,也是空的。
只有一张裁剪整齐的泛黄便签,静静躺在深红色的丝绒底衬上。
上面是一行龙飞凤舞、极度嚣张的英文手写体。
“东西,我带走了。”
“想拿回来,就来找我。”
落款是一个签名。
“阿德勒。”
林风盯着屏幕上那行字,片刻之间,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
阿德勒。
这个老狐狸。
他早就料到自己会找到这里。他在父亲死后的第一时间,就堂而皇之地取走了最关键的“虎符”。
这个局,他从十多年前就开始布了。
他不是在等自己出现。
他是在请君入瓮。
伊万凑过来看了一眼,挠了挠头,嘟囔了一句:“这孙子字写得真够丑的,跟鸡爪子刨过一样。”
安雅的脸色瞬间惨白,她看着屏幕,喃喃自语:“他什么都知道……他算好了一切,我们没有机会了。”
绝望的情绪像病毒一样,迅速在船舱里蔓延开来。
林风关掉了视频通话。
他随手拿起桌上那份彼得罗夫给的档案袋,抽出第一页,阿德勒的资料。
照片上的男人,头发花白,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笑容温和,像个友善的大学教授。
林风看着那张脸,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猎人看到猎物终于出洞的兴奋。
他把资料扔回桌上。
“不。”
林风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死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现在,机会来了。”
所有人都困惑地看着他。
“我们不找他。”林风环视一圈,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让他来找我们。”
他拿起电话,拨给了摩根财团的那位老银行家。
电话接通,对面传来老朋友带着笑意的声音。
“我要你帮我放出消息。”林风的语气平静而疯狂。
“就说我,林风,要在纽约,公开拍卖我手里‘林氏集团’的全部股权。”
“我要彻底退出商界,金盆洗手。”
“地点,华尔道夫酒店。”
电话那头的银行家沉默了足足五秒,随即,一阵压抑不住的低沉笑声传了过来。
“林,你真是我见过最疯狂的赌徒。一个被全美通缉的‘恐怖分子’,要在纽约最顶级的酒店,拍卖自己的千亿帝国。”
“我喜欢这个故事。”
“放心,明天早上,整个华尔街都会为你而疯狂。”
挂断电话。
套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拍卖会?”伊万的嘴巴张成了o型,他看着林风,又看了看波波夫,“老板,我们现在可是fbi挂了号的通缉犯,还跑回纽约?我们去拍卖什么?拍卖fbi的通缉令,看谁出价高就把自己卖了?”
“你要放弃你的帝国?”安雅无法理解地看着他,“那是你的一切。”
林风走到她面前,眼神里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锐利。
“不。”
“阿德勒想要‘火种’的钱,想要‘龙牙’的控制权。但前提是,他能活着享用这一切。”
“如果我这个‘密钥’,突然决定不玩了,把一个价值千亿的商业帝国变现,然后找个没人知道的角落躲起来安度余生。”
林风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你猜,是他急,还是我急?”
“他会亲自来‘说服’我,不要放弃治疗。”
夜深。
林风的临时套房里。
卡特琳娜拿出几套她提前为林风准备好的西装,摊在床上。
她拿起一套颜色最深的暗蓝色手工西装,走到林风身后,在他身上比了比。
布料顺滑,剪裁得体。
“你真的要把自己当成诱饵,摆在全世界的餐桌上?”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忧。
林风看着镜子里那个被通缉的自己,也看着镜子里,那个为他整理衣冠的女人。
他缓缓转过身,抬手,指尖轻轻拨开她额前一缕散落的金发。
微凉的指尖不经意地划过她光洁的额头,那细腻的触感让他动作一顿。
卡特琳娜的身体轻微地僵了一下,没有躲开,只是呼吸乱了一拍。
“我钓的,可不止阿德勒一条鱼。”
林风的声音压得很低,一步步向她靠近,带着一种灼人的热度。他的手指顺着她的发丝,轻轻滑到她的耳后,感受着她皮肤下细微的脉搏。
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危险。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林风步步紧逼的脸,冰山正在融化。
就在这时。
“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徐婉拿着她的加密平板,几乎是撞了进来。
她看到房间里近在咫尺的两人,整个人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别开视线,脸颊有些发烫。
“林风。”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无法抑制的激动和震惊,甚至有些变调。
“刚……刚刚,国内来了电话。”
徐婉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狂跳的心脏,她抬起头,眼睛死死盯着林风,一字一句地复述着电话里的内容。
“来自最高层的秘密指令。”
“内容,只有一句话。”
“配合林风。”
“不惜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