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牙。”
科里琴科吐出这两个字，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林风感觉不到后背发凉，他只觉得自己的血液在一瞬间被点燃了，又在下一秒被冻结。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混杂着荒谬，战栗，与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兴奋的情绪。
父亲，林建国。
那个在他记忆里，正直、威严，永远将家国大义挂在嘴边的男人。
他竟然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秘密打造了一支属于他自己的军队。
这不是金钱游戏，也不是国家博弈。这是一个人的野心，膨胀到了足以吞噬世界的地步。
科里琴科枯瘦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风箱般的破响。“林建国是个疯子，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他用‘火种’计划的巨额资金作为军费，网罗了全世界在冷战后失意的顶尖军人、特工和科学家。这些人，像一颗颗种子，被他亲手埋进世界各地的土壤里，蛰伏着，等待着一个唤醒他们的信号。”
老人停顿下来，浑浊的眼睛里，映出林风年轻而紧绷的脸。
“而启动这支军队的密码，就是惊醒他们的春雷。”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老人沉重的喘息声。
“他们在哪里？”林风开口，声音干涩，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我不知道具体位置，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完整的名单和部署。”科里琴科艰难地摇了摇头，“密码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口令，在我这里。而另一部分……”
老人的目光，像两枚钉子，死死钉在林风的脸上。
“……是直系男性继承人的生物密钥。”
“是你。”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串联起来。
所有看似不合理的布局，都有了最残酷的解释。
“保管员”那帮人，并非找不到科里琴科。他们只是在等。
等他这把打开宝藏的，活生生的钥匙，自己送上门来。
他以为自己是手握鱼竿的猎人，却不知道从踏上美国土地的那一刻起，自己才是那条被钓的鱼。
安雅的脸一下变得惨白，她看着自己的外公，声音因为难以置信而发抖：“所以，他们放任我，就是为了引他过来？”
科里琴科沉重地点了点头，看着外孙女的眼神里满是愧疚与痛苦。
“安雅，你是他们为这条深海里的鲨鱼准备的，最无法抗拒的鱼饵。”
此时，西雅图外海。
摩根财团提供的豪华游艇切开漆黑的海面，平稳地航行着。
宽敞的客厅里，伊万正对着一台造型复杂的意大利咖啡机犯难，上面的按钮密密麻麻，比他以前开过的米格-29战斗机仪表盘还复杂。
“见鬼，这东西怎么连个加热水的按钮都没有？”他用手指戳了戳其中一个亮着蓝光的图标，机器发出悦耳的提示音，但什么也没发生。他烦躁地嘟囔着俄语，“资本家的玩意儿，除了好看一无是处，还不如我用行军壶煮出来的茶。”
卡特琳娜坐在沙发上，头也没抬，手指在加密平板的键盘上飞速敲击，一行行代码在她指尖流淌。“你弄不好的，伊万。”她的声音很平淡，没有一丝波澜，“这是美国机器，被设计出来，就是为了制造失望。”
林风的目光从房间里的每一个人脸上扫过。
卡特琳娜的专注，安雅的失魂落魄，徐婉的忧心忡忡，波波夫的沉默警戒，还有伊万的笨拙烦躁。
这些人，因为他，被卷进了这场越来越失控的风暴里。
“‘保管员’想要这支军队，我们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林风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齐齐看向他。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平静，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伊万那张困惑的脸上。
“要么，毁掉它。”
“要么……控制它。”
话音落下的瞬间，客厅里的空气似乎都变了。徐婉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惧，而波波夫那张万年不变的石雕脸上，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深夜，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拂着游艇的甲板。
林风独自一人站在船头，任由冰冷的海风吹乱他的头发。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漆黑海面，远方水天一色，分不清界限。
一阵轻微的，高跟鞋踩在甲板上的声音由远及近。
卡特琳娜走到他身边，海风将她身上那件薄薄的毯子吹得猎猎作响，也吹乱了她柔顺的金色长发。
“一支私人军队，林。”她的声音在风中有些飘忽，“这游戏的性质变了。它会像个黑洞，把你吞进去。”
“也许我早就身在局中了。”林风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远方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里，“你说我父亲背叛了你父亲，现在看来，他背叛了所有人。这件事，必须由我亲手终结。”
卡特琳娜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看向深海的视线。
海风将她的几缕金发吹到了林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香气。她抬起手，用微凉的指尖，帮他理了理被吹乱的衣领，动作轻柔而专注。
林风抓住了她那只微凉的手。
她的手很小，也很软，不像是一个能组装svd狙击枪的杀手的手。
卡特琳娜没有挣脱，反而顺着他的力道，向他靠近了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她抬起头，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在夜色里，比头顶的星空还要明亮，里面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
就在这气氛变得有些不一样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打破了甲板上短暂的宁静。
波波夫快步走了过来，下颚线绷得紧紧的。
“老板，出事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难掩其中的急迫。
“‘保管员’掀了桌子。他们把故事捅给了媒体。”
波波夫递过来一个平板电脑，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有些刺眼。
那是《纽约时报》的网站头版。
一个用最大号字体加粗加黑的标题，狠狠撞进林风的视野。
“与俄国黑帮勾结的中国巨头，在美秘密领导恐怖组织。”
标题下方，是一张无比清晰的照片，正是他在纽约肯尼迪机场走出通道时的抓拍。照片里的他，步履从容，却被镜头赋予了一种阴谋家的气质。
“你的照片，现在全美国都能看到。”波波夫的话音里听不出情绪。
话音未落。
他口袋里那台属于格鲁乌的黑色卫星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那尖锐的电子铃声，在空旷的甲板上，切断了海风的声音，像一根针，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波波夫面无表情地接通电话，按下了免提键。
电话那头，传来那个熟悉的沙哑俄国男声，这一次，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急促，只剩下一种金属般的冰冷。
“他们出牌了。”
“现在轮到我们。”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一下，背景里只有微弱的电流声。
“去俄罗斯驻西雅图领事馆。”
“找一个叫彼得罗夫的武官。”
“告诉他，你是来取‘邮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