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总，这……”
赵东来的嗓子发紧，他盯着投影幕布，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这已经不是改装了。”
“这是在用一个国家的国运，去复活一头沉睡了几十年的钢铁巨兽！”
大连港，临时船坞改造的顶级保密会议室。
巨大的幕布上，“瓦良格”号的最终形态概念图，让整个房间的呼吸声都停顿了。
全新的相控阵雷达。
全面升级的电子对抗系统。
甚至在舰艉的飞行甲板下，一道虚线大胆地勾勒出未来加装电磁弹射器的预留空间。
这哪里是什么“海上娱乐中心”的改造方案？
这分明是一艘瞄准了二十一世纪海战需求，一步到位的超级攻击型航母！
会议室里，两拨人坐得壁垒分明。
一边，是以安东诺夫教授为首的前苏联专家团。他们看着自己的“孩子”即将获得新生，每个人的眼中都闪动着一种近乎信仰的光。
另一边，是来自国内各大船舶设计院、海军装备部的顶级专家和领导。
他们的表情很复杂。
有激动，有期待，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植于骨子里的审慎和怀疑。
主位上，那位肩扛将星、头发花白的海军老领导，在听完安东诺-夫长达两小时的讲解后，沉默地摘下了老花镜，用镜布缓缓擦拭。
他没有表态。
他的目光，转向了身旁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
那人约莫三十出头，气质沉静，但目光平静得像探照灯，能直抵问题的核心。
他叫陈冰。
国内701研究所最年轻的总工程师，也是第一代国产驱逐舰项目的核心设计师之一。
在场本土专家中，公认的天才。
“小陈，你来说说看法。”老领导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份量。
陈冰推了推眼镜，站起身。
他先对着安东诺夫教授微微鞠躬，尽足了晚辈的礼数。
但他一开口，话语却像手术刀，精准而冰冷，让会议室的温度骤然下降。
“安东诺夫教授的方案，很宏大，也很有前瞻性，充满了苏维埃学派独有的暴力美学。”
客气，却暗藏锋芒。
“但是，恕我直言。”
“这个方案，在目前的现实条件下，绝无实现的可能性。”
他走到幕布前，拿起激光笔。
那道细小的红点，像一枚钉子，死死地钉在了八台庞大复杂的柴油发动机结构图上。
“问题，就在这里。”
“这八台发动机，的确是超越时代的杰作。可它们的真实身份，是为‘乌里扬诺夫斯克’号核动力航母设计的应急备用动力！”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它们的结构，它们的动力输出模式，一切都按照与核反应堆并联的标准设计！”
“现在，我们要将它们作为常规主动力，驱动这艘六万吨的巨舰。这中间，需要一套极其复杂、庞大，并且要能承受住恐怖扭矩的中央传动系统和变速齿轮箱！”
陈冰的目光陡然锐利，直视脸色开始变化的安东诺夫教授。
他的声音拔高，如同质问。
“请问教授，这套传动系统的完整设计方案，您……有吗？”
安东诺夫教授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身后的乌克兰专家们，像被戳破了气球，全都窘迫地低下了头，避开了陈冰的视线。
这正是他们方案中，最大的技术盲区。
也是他们寄希望于用未来几年，集合中乌两国之力慢慢攻克的终极难题。
现在，陈冰将这个问题血淋淋地，当着所有最高领导的面，直接掀上了台面。
会议室里，国内专家阵营的窃窃私语响了起来。
“我就说，毛子的东西看着唬人，内里全是坑。”
“思路太粗糙了，为了解决一个问题，制造出十个新问题。”
“航母还得靠我们自己，一步一个脚印来，急不得。”
这些话，像一根根针，扎在安东诺夫和波波夫这些前苏联专家的心上。
他们的脸由红转白，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刚刚还挺直的脊梁都塌了下去。
陈冰看着这一切，推了推眼镜，镜片的反光遮住了他的表情，但微扬的下颌，已说明了一切。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提出他们701所准备好的，那套更“稳妥”的国产动力替代方案。
就在这时。
啪。啪。啪。
一直坐在角落里沉默的林风，忽然站起身，笑着鼓起了掌。
清脆的掌声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
“精彩！太精彩了！”
林风毫不吝啬赞美，目光先投向陈冰。
“陈总工程师提出的问题，一针见血，切中要害！非常专业！”
他又转向垂头丧气的安东诺夫。
“而安东诺夫教授的方案，则为我们描绘了一个足够宏伟，足够激动人心的未来！”
他走到会议室中央，张开双臂，脸上是那副让人无法拒绝的笑容。
“各位，我们今天坐在这里，不是为了吵架，更不是为了分出谁对谁错。”
“我们只为了一个目标：让这艘船，以最快的速度，以最强的姿态，屹立在东方的海面上！”
“苏联的设计思想，有它的过人之长。我们自己的技术积累，同样是我们最宝贵的财富。”
“为什么，我们不能把两者结合，创造一个更伟大的奇迹？”
林风的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所以，我提议。”
“我们来一场小小的‘竞赛’。”
“由安东诺夫教授的团队，和陈冰总工程师的团队，各自在现有基础上，用一周时间，分别拿出一套更完善的，关于动力与传动系统的解决方案。”
他的声音顿住，看向两边的主将。
“一周之后，我们在这里，再次评审。”
“最好的方案，将会得到项目组最优先的资源支持！不计成本！”
这个提议，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尤其是陈冰，他看着林风，满眼都是不解和荒谬。
在他看来，这完全是多此一举，浪费时间。
然而，海军老领导在沉吟片刻后，却第一个点头，打破了沉默。
“我同意。”
他看懂了林风的深意。
这不是内耗。
这是用良性竞争，去激发两个顶级团队最大的潜能！更是要让所有人都对最终方案，心服口服！
会议结束。
赵东来快步追上林风，脸上写满担忧。
“风子，你这是在玩火啊！一周时间，这怎么可能？那套传动系统是世界级难题！万一到时候两边都拿不出来，项目岂不是要卡壳？”
林风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望向不远处正各自带着团队，行色匆匆离开的安东诺夫和陈冰。
一个憋着一口气，要证明自己宝刀未老，扞卫苏维埃的荣耀。
一个昂着头，要用实力扞卫本土技术的尊严。
两个团队的眼中，都燃起了不服输的战意。
林风的嘴角，缓缓勾起。
他知道，自己那个别人看不见的背包里，正静静地躺着一卷用油布严密包裹的陈旧图纸。
图纸的标签上，用俄文烙印着一行神秘的字符。
——“11438型”重型燃气轮机驱逐舰，中央传动系统设计总图。
那是为苏联海军最后的梦幻战舰量身定做的，暴力美学的终极体现。
也是为一周后那场评审会，准备的，唯一答案。
他要的，不只是一个解决方案。
他要的，是让天才低头，让雄狮归心。
一周后，他要亲手送给那位骄傲的陈冰总工程师，一份终生难忘的“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