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先生，他亲自下了命令！”
马卡洛夫将军的这句醉话，让刚因图纸到手而升温的空气，骤然凝固。
返回尼古拉耶夫的破旧拉达车里，一片压抑的沉默。
“总统亲自下令禁售……”
卡特琳娜指尖的香烟冒出一缕烟，她的声音也和这烟雾一样，有些飘忽不定。
那张总是冷若冰霜的脸，第一次写满了无力。
“马卡洛夫没理由在这种事上撒谎。”
她视线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凉景色，声音被烟雾缭绕得有些模糊。
“乌克兰急于拥抱西方，纳上投名状。
他们绝不可能，把‘瓦良格’号这种战略资产，卖给被西方视为潜在对手的中国。”
“这已经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了。”
“常规的商业谈判，这条路，被彻底堵死了。”
伊万听不懂那些复杂的词，但他能感觉到车里那股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重。
他把车开得又快又稳，透过后视镜，担忧地看了一眼后座的老板。
老板沉默着。
在他朴素的世界观里，还没有什么是一箱猪肉罐头和几瓶二锅头解决不了的。
但这一次，他第一次从老板的沉默中，嗅到了真正麻烦的味道。
是的，林风沉默了。
他靠在后座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车窗。
他的目光穿透玻璃，落在窗外那片广袤、萧条的乌克兰黑土地上。
总统禁令。
这确实是一张能掀翻整个牌桌的王炸。
任何以“中国公司”为名义的购买行为，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否决。
他预想的康庄大道，已经变成了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
放弃？
林风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这两个字。
路被堵死了，那就重新开一条！
规则不允许，那就……直接改变规则！
“谁说我要跟他们谈‘买航母’了？”
良久，林风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很轻，却瞬间击碎了车厢里的沉闷。
卡特琳娜和伊万同时一怔，不解地看向他。
林风没有解释。
他从背包里拿出那张有些卷边的尼古拉耶夫城市地图，在后座上摊开。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最终，他的指尖停在了一个紧邻着黑海造船厂的，被标记为深红色的工业区上。
“我们换个思路。”
林风的眼中，重新燃起了那种属于顶尖猎食者的光芒。
“他们不卖航母。”
“那……他们卖不卖拖拉机厂？”
“拖拉机厂？”
卡特琳娜彻底被林风这跳跃性的思维给震住了。
她凑过去看了一眼地图，眉头紧锁。
“你要拖拉机厂干什么？现在整个乌克兰的农业都快崩溃了，根本没人种地，拖拉机早就当废铁卖了！”
林风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地图上那个名字上。
“曙光机械与拖拉机联合制造厂。”
“我要把它买下来。”
林风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让卡特琳娜既熟悉又心悸的弧度。
“然后，把它改造成一个……嗯，一个符合国际潮流的，现代化的，
‘大型海上移动式娱乐设施维修与保养中心’。”
卡特琳娜：“……”
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那颗堪比计算机的大脑，在这一刻彻底宕机。
这个男人，总能用最离谱的说法，去包装他那最疯狂的计划。
后座的伊万听完卡特琳娜的翻译，先是愣了三秒。
随即，他那双纯粹的眼睛里，迸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崇拜光芒！
“我明白了，老板！”
他兴奋地一拍方向盘，整辆拉达车都跟着晃了一下。
“老板，您真是个天才！
拖拉机有轮子，船在水里开也像有轮子！
它们一定是失散多年的亲戚！
用拖拉机厂来修船，这太合理了！”
林风被伊万这清奇的逻辑逗得哈哈大笑，车厢里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
卡特琳娜无奈地扶住额头，她决定放弃去理解这两个男人的脑回路。
计划既定，行动立刻展开。
通过瓦列里厂长的牵线搭桥，林风很快就见到了主管乌克兰全国工业和私有化改革的副总理，一个名叫尤里·科斯坚科的，大腹便便的政客。
会面的地点，在基辅市中心的一家高级餐厅。
林风从头到尾，没有提“航母”或者“瓦良格”一个字。
他只是向这位副总理先生，描绘了一幅让对方心脏狂跳的宏伟蓝图。
“总理先生，我对贵国深厚的工业底蕴，一直抱有最崇高的敬意。”
林风的姿态放得很低，语气诚恳得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
“我这次来，是代表一家来自中国的民营企业，希望能为乌克兰的经济复苏，贡献一份微薄的力量。”
他告诉尤里，他准备在尼古拉耶夫投资一亿美元，盘活那家已经濒临破产的“曙光拖拉机厂”。
他会引进西方先进的管理经验，解决至少一万名下岗工人的就业。
同时，他还会将工厂转型，利用乌克兰强大的造船工业基础，把它打造成黑海地区最大的民用船舶维修与保养中心，为乌克兰赚取宝贵的外汇。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简直是把“国际友人”、“活菩萨”、“散财童子”这几个标签，工工整整地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尤里副总理听得两眼放光，看林风的眼神,
就像在看一头自己撞进屠宰场，还主动要求被剥皮的黄金肥羊。
他当场就对这位来自中国的“慷慨”投资人，表达了最热烈的欢迎。
当然，欢迎归欢迎，生意归生意。
当谈到收购拖拉机厂的具体价格时，尤里副总理立刻搓着手，
报出了一个足以买下小半个尼古拉耶夫市的天价。
面对这种毫不掩饰的敲诈，林风听完，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总理先生，价格我们可以慢慢谈。
不过，关于支付方式，我这里或许有一个对我们双方都更有利的方案。”
他看着尤里那张贪婪的脸，缓缓地抛出了自己真正的杀手锏。
“我可以用一个更好的东西，来支付这笔收购款。”
“我送给乌克兰政府一个现代化的全自动罐头厂。
从德国进口的全套生产线，中国的技术专家负责安装调试和人员培训。
建成后，日产十万罐，产品可以直接出口到我的贸易公司，销往整个俄罗斯。
您觉得，怎么样？”
尤里副总理，彻底惊呆了。
他张着嘴，手里那根名贵的古巴雪茄都忘了抽，任由烟灰掉落在自己昂贵的西装上。
用一个工厂……去换另一个工厂？
他纵横乌克兰政商两界几十年，从未听过如此魔幻的玩法！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
一个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到账的空头支票。
和一个实实在在，能立刻解决就业，还能稳定出口创汇的现代化罐头厂……
这笔账，傻子都会算！
“成交！”
尤里几乎是脱口而出，生怕林风反悔。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作响，脸上是再也掩饰不住的狂喜，
当场就拍板，同意了这个“以厂换厂”的史无前例的方案！
林风微笑着举起酒杯。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在这块坚硬的乌克兰铁板上，撕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然而，就在他以为大功告成时，喝得微醺的尤里副总理，又笑眯眯地，
提出了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附加条件。
“林先生，为了表示我们乌克兰政府对您这项伟大投资的支持和诚意，
我们的总统先生，想在您的那个‘大型海上娱乐设施’建成之后，亲自上去参观一下……”
他顿了顿，对着林风挤了挤眼睛，用一种心照不宣的语气，补充道：
“顺便……在您的贵宾厅里，玩两把牌。”
“顺便……在您的贵宾厅里，玩两把牌。”
尤里副总理这句轻飘飘的话，落在卡特琳娜的耳朵里，却异常刺耳。
返回旅馆的路上，她那张冰冷的面孔上，浮现出深深的忧虑。
“他不是想玩牌，林风。”
卡特琳娜的声音很沉。
“这是乌克兰高层的试探，也是一种索取。
他们在把那艘船，当成一个可以不断榨取利益的工具，一个可以随时提款的at机！”
“今天他想玩牌，明天就可能想分红，后天就敢直接要走一半的股份！”
作为前克格勃的情报分析员，她太清楚这些政客的嘴脸了。
他们的贪婪，如同黑海的漩涡，一旦被卷进去，就会被吞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我们还没拿到船，他们就已经开始惦记着分蛋糕了。这太危险了。”她总结道。
然而，林风听完她的分析，却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丝毫的担忧，反而带着一丝看穿一切的玩味。
“想分蛋糕？可以啊。”
他靠在后座上，悠哉地看着窗外基辅的夜景。
“我就怕他们胃口太大，把自己给活活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