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转了架运输机后。
黑色的轿车行驶在通往西北深山的高速公路上，窗外的景色从沿海的郁郁葱葱逐渐变为内陆的苍茫辽阔。
王涵和林翰并排坐在后座。王涵看着窗外，试图从飞驰的景物中找到一些电磁场方程之外的灵感，未果。
林翰则抱着他的帆布包，眼神放空，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划拉着什么复杂的积分符号。
赵立坚大校坐在副驾驶，一如既往地沉默如山，充当着完美的背景板。
这种沉默持续了大概半小时，王涵觉得有点不自在。他不是一个擅长开启话题的人，但总觉得两个人干坐着，尤其是要去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之前，这种氛围有点奇怪。他努力搜刮着脑子里除了公式和代码之外，可以用来交流的素材。
“那个……林工。”王涵终于鼓起勇气，打破了寂静，声音有点干。
林翰像是被从深水区捞出来一样，猛地回过神，推了推眼镜，看向王涵：“啊？王工，有什么事？是模型还有问题吗？”他下意识地就以为王涵要讨论技术。
“不是模型。”王涵连忙摆手，感觉更尴尬了，“就是……随便聊聊。你……你高考考了多少分？”
问完这个问题，王涵自己都想给自己一拳。这什么破问题？跟查户口似的。但他贫瘠的社交技能库里，能想到的、相对“安全”的话题，似乎只剩这个了。
林翰愣了一下，显然也没料到王涵会问这个。他歪着头，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然后报出一个数字：“748分。”
车内瞬间安静了。连前排仿佛入定的赵立坚，肩膀都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王涵：“……多少？”
林翰重复了一遍：“748分。语文丢了两分，应该是作文哪里扣了分？理综和数学是满分。”他说得无比自然，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王涵感觉自己嗓子眼有点发干。他当年英语三十多分，全靠数理化生接近满分的变态成绩和那张改变命运的电磁炮草图被特招，总分……不提也罢。
他本来觉得自己除了英语其他科目也挺牛逼的，但在林翰这个分数面前，他感觉自己像个……学酥？起来是学霸，一碰就碎）
“你……上了哪个大学？”王涵艰难地继续话题，感觉自己像是在自取其辱。
“蓟大。”林翰回答，然后补充了一句，“数学科学学院。不过大一下学期，就被‘盘古计划’前期人才筛选组注意到了，大二就基本不在学校上课了。”
蓟大！数学科学学院！还是被“盘古计划”提前捞走的！
王涵沉默了。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聊天，而是在主动接受降维打击。他试图找回一点场子，小声说：“我……我是特招进国科大的。”
他本以为林翰会稍微表示一下惊讶，毕竟特招也挺厉害的。
没想到林翰点了点头，一副“我懂”的表情：“嗯，我看过你的档案。你那个电磁炮草图里蕴含的场构型思想，非常前沿，超越了当时国内大部分相关领域的博士水平。
特招是必然的。高考分数对于你这种特定领域的天才来说，没有太大意义，它只是一个不够精细的筛选工具。”
王涵：“……”他一时分不清林翰是在安慰他，还是在用另一种方式炫耀。
话题眼看又要陷入僵局。王涵决定换个方向，聊聊“爱好”。他听说正常人都有爱好。
“林工，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吗？”王涵问完，内心祈祷千万别是“爱好是证明世界级数学猜想”之类的。
“爱好？”林翰再次陷入思考，手指无意识地划拉得更快了，“嗯……计算东西算吗？比如计算食堂阿姨打菜时，勺子抖动频率与菜量减少之间的函数关系？
或者计算从宿舍到实验室，走哪条路径在满足最短距离的同时，能遇到最少的人并进行无效社交？”
王涵感觉自己的眼角在抽搐。这他妈叫爱好？！这叫职业病晚期吧！
“还……还有别的吗？”王涵不死心。
“哦，我还喜欢听音乐。”林翰说。
王涵松了一口气，总算有个正常的了！“喜欢听什么类型的？古典？流行？”
林翰：“我喜欢听白噪音。特别是服务器机房的风扇嗡鸣声，还有大型电力变压器运行的‘嗡嗡’声，很有节奏感，能帮助我进入深度思考状态。有时候睡不着，我就听这个。”
王涵：“……”他觉得跟林翰聊爱好，可能是个错误的决定。
为了不让聊天彻底死掉，王涵决定分享一下自己那贫瘠的“爱好”：“我……我以前没事的时候，喜欢拆东西。收音机，电视机，闹钟……拆了再装上。”当然，经常多出几个零件或者直接报废。
林翰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知音：“这个爱好很有价值！属于动手实践和逆向工程！王工，你拆解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分析内部电路的拓扑结构和电磁兼容性吗？会不会在脑海中构建它的等效物理模型？”
王涵：“……我主要是觉得里面的磁铁和线圈挺好玩的。”他当初拆家，纯粹是手痒和好奇，跟构建物理模型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磁铁和线圈……”林翰若有所思，“确实，这是电磁学的基础。看来王工你的直觉，从小就体现在这些地方了。”
王涵已经不想再继续“爱好”这个话题了。他感觉自己像个学渣在学霸面前炫耀自己会背九九乘法表。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似乎没那么尴尬了，有种“好吧，我们俩都不是正常人，那就别勉强了”的默契。
过了一会儿，林翰突然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王工。”
“嗯？”
“你……”林翰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你玩《星际争霸》吗？”
王涵一愣，完全没料到林翰会问这个。“啊？以前……偶尔玩过一点。”
“那你觉得，神族的航母，它的拦截机发射机制，在现实中有没有实现的可能？如果采用微型化的电磁弹射思路，比如‘龙脊’的超级缩小版……”林翰的眼镜片后面闪烁着极度认真的光芒。
王涵：“……”
他终于确定了，跟林翰聊天，无论开头多么正常，最终都会无可避免地滑向硬核科技的深渊。
前排的赵立坚，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直。
王涵认命地叹了口气，放弃了寻找正常话题的努力。他转过头，看着林翰那充满求知欲的眼神，尝试着用自己理解的物理概念去分析：“神族航母的拦截机……从能量守恒和质能方程角度看，无限生成不太现实。但如果是预置的、可回收的无人机，用微型电磁轨道进行高频次、短距离弹射和回收，理论上……嗯，需要考虑能源小型化和导轨材料的极端磨损问题……”
“对！还有真空环境下的散热！”林翰立刻接上，“以及如何解决多目标锁定和协同作战的算法问题！我觉得可以引入一种分布式的蜂群智能……”
刚才的尴尬和冷场消失无踪，车厢里只剩下晦涩的术语、天马行空的构想和偶尔因为思路碰撞发出的、只有他们自己能理解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