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这不是一种修辞上的形容,而是物理上的真实感受。空气变得稠密,每一次呼吸都需要有意识地用力,仿佛在深水中挣扎。空调还在运转,发出低沉的嗡鸣,但那种机械的声音反而衬托出此刻的寂静——一种沉重到让人喘不过气的寂静。通风口吹出的冷风拂过皮肤,却带不起丝毫凉意,只有一种粘腻的、令人不安的触感。
灯光似乎也变得暗淡了。原本明亮均匀的白光,此刻在收银台周围形成了一圈奇怪的光晕——中心区域异常明亮,边缘却模糊不清,仿佛光线在某种无形的压力下发生了扭曲。那张黑色卡片就躺在这片光晕的中心,像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又像一个静止的审判台。
三人围在收银台前,盯着那张黑色卡片,谁都没有先开口。时间在这种对峙中失去了意义,可能只过了几秒,也可能过了几分钟。他们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投射在墙壁和货架上,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林寻最先打破了沉默——或者说,是他的系统先打破了沉默。他视野中的系统界面仍然保持着红色警告状态,刺目的红光照亮了他的视网膜内部,但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视觉干扰。此刻,新增的分析数据开始滚动,一行行文字如同瀑布般流淌:
林寻的瞳孔微微收缩。“法则级”这个分类他只在系统的理论文档中见过,从未在实际检测中遇到。按照文档描述,达到这个级别的存在已经超越了常规的“力量”概念,他们掌握的是构成世界的基础规则——空间、时间、因果、概率。对他们而言,扭曲一片区域的空间结构,就像普通人弯曲一根铁丝一样简单,但这简单的背后,是对宇宙根本法则的理解和驾驭。
第二行分析结果出现:
“律法符文……”林寻低声重复这个词。他听说过这种符文体系,但那是在一本残缺的古籍中,记载模糊,语焉不详。据说这是上古时期用于制定天地规则的文字,每一个符文都代表一种根本性的法则。现代术法使用的符咒,不过是这种符文体系的粗浅仿制品,就像儿童画与大师油画的区别。
最后一行分析缓缓浮现:
“违约……”林寻咀嚼着这个词。他们甚至没有和对方签订任何契约,何来违约?但转念一想,也许在某些存在眼中,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本身,就意味着默认接受了某种“社会契约”——不只是人类社会的法律,更是整个超自然世界的底层规则。
苏晴晴的渡人者之灯仍然亮着,但光芒明显比平时暗淡。不是能量不足的那种暗淡,而是……收敛。她低头看了看灯芯——那簇小小的金色火焰正在有节奏地跳动,每次跳动都缩小一点范围,仿佛在自我保护。火焰的颜色也从温暖的金黄,变成了更加内敛的暗金色。
“我的灯……”她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在‘退缩’。”
她寻找着准确的词汇来描述这种感觉:“不是害怕。如果是面对恶灵或邪物,灯会燃烧得更旺,光芒会更强烈,那是本能的对抗。但现在……更像是下级见到上级时的本能反应。收敛锋芒,表示尊重,或者……表示不构成威胁。”
她抬起眼睛,看向那张黑色卡片:“它在告诉我,不要对抗,不要挑衅,保持安静。”
库奥特里伸出粗壮的手指,在距离卡片十厘米处停下。他没有触碰,甚至没有释放任何探测性能量,只是用自己修炼多年的灵觉去感受那里的能量场。他的眉头越皱越紧,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这不是因为炎热或紧张,而是因为感知到的东西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冰冷,”他沉声说,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但不是低温的那种冷。而是……秩序本身的冷。”
他收回手指,揉了揉太阳穴,似乎在缓解某种精神上的压力:“就像法律条文,不带感情,只讲规则。就像数学公式,一加一等于二,不会因为你的恳求就变成三。就像死亡,每个人都有一死,没有例外,没有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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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寻找更准确的比喻:“我以前在军队服役时,见过军事法庭审判。法官敲下法槌的那一刻,就是这种感觉——无关个人好恶,无关情感偏向,只关乎规则和判决。这张卡片……就是那个法槌。”
林寻点点头,库奥特里的描述印证了他的系统分析。他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个名字上——“玄律阁”。
他在脑海中,疯狂地搜索着这个名字。
系统数据库全开,所有的存储单元都被调动起来。首先是历史记录模块:上古传说、道家典籍、佛经密藏、萨满记录、各国神话体系……没有匹配项。
然后是近代档案模块:超自然事件记录、秘密结社档案、各国特异功能研究机构名录、地下超凡者组织情报……没有匹配项。
接着是民间记录模块:地方志、异闻录、老人讲述的古怪故事、网络都市传说、暗网隐秘论坛的讨论记录……还是没有匹配项。
他甚至调用了系统的模糊搜索功能,寻找发音相似、字形相近、意义相关的词汇。“玄”字开头的组织,“律”字相关的团体,“阁”字结尾的机构……结果列表空空如也。
这个词就像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一样。
但越是如此,越让人不安——一个能进行空间折叠投送、掌握规则级能力、使用神话级材料、却没有任何历史记录的组织,意味着什么?
林寻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他想到两种可能性,而这两种可能性都同样可怕。
可能性一:他们隐藏得太深。深到连他继承的这个古老系统都探测不到。这个系统据他所知,至少积累了上千年的数据,覆盖了全球大部分超自然相关的记录。如果“玄律阁”能完全避开这些记录,那么他们的隐蔽手段已经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可能性二:他们存在于另一个层面。不是物理位置上的隐藏,而是存在维度上的不同。就像人类不会在意蚂蚁社会的详细结构,某些存在可能也不会在人类或普通超凡者的记录中留下痕迹。他们在一个更高的层面上运作,制定规则,维护秩序,而下面的众生甚至意识不到他们的存在——直到某一天,你触碰了不该触碰的规则。
“他们知道我们在月季庄园做的一切。”库奥特里的声音打断了林寻的思考。他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那种轻松、可靠的老兵形象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已经汇聚成细流,顺着脸颊滑落,但他似乎毫无察觉。
“而且,”他继续说,声音里带着一种林寻从未听过的无力感,“他们能无视便利店的结界,直接将东西送进来。”
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墙壁、天花板、地板。那些看似普通的表面下,隐藏着他亲自布置的层层防护——东方道家的五行阵、佛教的结界咒、北欧的如尼符文、现代能量场理论的应用。这些防护不是简单的叠加,而是精密的融合,相互补充,相互增强。他曾自信地说过,这个结界足以抵挡大多数已知的超自然威胁,至少能提前预警。
但那张卡片就这么进来了。
如入无人之境。
不是暴力突破,不是巧妙绕过,而是……无视。就像成年人在儿童画的迷宫中行走,那些看似复杂的线条和岔路,在更高维度的存在眼中毫无意义。
“这伙人……来头大得吓人。”库奥特里最终得出结论。他巨大的身躯微微佝偻,不是疲惫,而是一种认知被颠覆后的冲击。他一直以为,自己几十年的经验和知识,已经让他在这个领域有了相当的底气。但现在他意识到,他可能一直只是在浅水区扑腾,从未见过真正的深海。
林寻深吸一口气,试图让剧烈的心跳平复下来。他知道,恐慌解决不了问题,他们需要更多信息。他对系统下达了新的指令:“尝试解析卡片材质和能量结构,但不要主动激活任何防御或反击程序。以最低功耗进行被动扫描,避免触发可能存在的反制机制。”
进度条在视野中缓慢前进。解析速度比平时慢了数倍,仿佛卡片本身在抵抗这种分析,又或者它的结构太过复杂,需要大量计算才能理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地下室里的三人保持着各自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三尊雕塑。只有空调的嗡鸣声、呼吸声、以及偶尔吞咽口水的声音,证明时间还在流动。
三分钟后,进度条才艰难地爬到100。
分析结果以极其简略的形式呈现——系统显然遇到了巨大的解析阻力,很多细节都无法获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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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个数字,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三千万功德点。
林寻的脑海中迅速进行着换算。他们完成孙浩的委托,获得了800点,这已经是高级委托的报酬,通常需要处理相当危险或复杂的情况。普通驱除地缚灵的任务,报酬在50-200点之间。处理一个闹鬼的宅子,可能只有300-500点。他们三人组成团队以来,完成的最高报酬委托是1200点——那是一次涉及数十条人命的恶性灵异事件。
按照这个速度,要积累三千万功德点,需要完成两万五千个类似孙浩委托的高级任务。如果他们每天完成一个,需要六十八年。如果考虑到任务的危险性和不可能每天都接到高级委托,这个时间还要延长数倍。
而这,仅仅是一张卡片的材料价值。
还没计算工艺。系统明确标注“未计算工艺价值”。能用这两种极端稀有材料制造出如此精致的卡片,工艺水平本身可能比材料更加珍贵。
下一部分分析结果出现:
林寻的喉咙有些发干。他见过不少珍贵的法器,自己也使用过一些高级别的装备,但“神话级”这个评价,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系统文档中对这个评级有简短的说明:不是指神话传说中存在的物品,而是指其制造技术已经达到了神话传说中的水平——移山填海、创造生命、制定规则。
最后是综合结论:
“官方的?”苏晴晴愣住了,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哪个官方?特勤局?超自然事务管理委员会?还是传说中的‘龙组’?或者其他国家的类似机构?”
她列举的都是他们接触过或听说过的官方超自然管理机构。特勤局第七处负责处理国内的重大超自然事件,超自然事务管理委员会是行政协调机构,“龙组”虽然更多是民间传说,但确实有一些类似的秘密部队存在。
林寻摇了摇头,眼神无比严肃:“都不是。这些机构我们都有接触记录,有些还合作过。他们的能量特征、行事风格、技术手段,都和这张卡片完全不同。”
他指着系统分析报告中的一行字:“看这里——‘对一切无序、混乱、违背既定规则的灵体能量,具有天然的克制效果’。这意味着什么?”
苏晴晴思考了几秒,脸色渐渐发白:“意味着……他们不是处理‘个案’的,他们是维护‘规则’的。他们不关心某个鬼魂是否害人,某个妖怪是否作乱,他们关心的是整个系统的运行是否正常,根本的法则是否被遵守。”
“对,”林寻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逐渐清晰的恐惧,“举个例子:警察抓小偷,是因为偷窃违反了法律。但制定法律的人,关心的是整个社会的秩序。如果有人发明了一种全新的犯罪方式,法律里没有规定,警察可能不知道如何处理,但立法机构会考虑是否需要修改法律来覆盖这种情况。”
他顿了顿,让这个比喻更清晰:“特勤局是警察,处理具体的超自然犯罪。超自然事务管理委员会是政府部门,负责协调和管理。那么,这个‘玄律阁’……”
他寻找着更恰当的比喻,但发现现有的社会结构很难完全对应。
“就是制定法律的那个机构。不,甚至更高——他们是宪法的守护者,是根本规则的维护者。他们不在乎某个具体的违法行为,他们在乎的是法律体系本身是否完整,宪法原则是否被破坏。”
库奥特里接过了话头,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沉重:“月季庄园。我们打破了‘时间囚笼’,干预了百年因果。在那个庄园里,我们让不该相遇的人相遇,让已经了结的因果重新纠缠,让时间的线性被打破……”
“对,”林寻点头,眼神复杂,“对普通人、甚至对大多数超凡者来说,我们做了一件好事——解救了被困的灵魂,弥合了历史的伤痕。但在这个‘玄律阁’看来……”
他看向那张黑色卡片,它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冰冷的秩序感。
“我们很可能是在‘违章建筑’,是在‘非法运营’。我们动用了不该动用的力量,干预了不该干预的领域,打破了这个世界的某些‘底层规则’。比如……时间不可逆?因果不可乱?生死不可逾?”
苏晴晴的手微微颤抖,她握紧了渡人者之灯的提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所以……现在‘城管’找上门来了?要来拆除我们的‘违章建筑’?”
“比城管更严重,”林寻苦笑,笑容里没有任何笑意,“城管只会罚款、拆除违章建筑。但这个‘玄律阁’……他们维护的是‘秩序’本身。如果我们真的违反了某些根本性的规则,他们可能不只是‘处罚’我们,而是……‘修正’我们。”
他用了“修正”这个词,而不是“惩罚”或“消灭”。这更让人不安——修正意味着他们认为你们“错了”,需要被“纠正”到“正确”的状态。至于纠正的手段是什么,纠正后的你们会变成什么样,都是未知数。
地下室陷入更深的沉默。空调的嗡鸣声此刻显得格外刺耳,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灯光依然明亮,但每个人都感觉周围的光线在变暗,仿佛那张黑色卡片正在缓慢地吞噬光明。
库奥特里巨大的拳头已经不自觉地握紧,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咔声,那是骨骼和肌腱在压力下的声响。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然后提出了那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去,还是不去?”
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去,城东古观,对方的地盘。且不说那里有没有陷阱,单是“对方主场”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们处于绝对劣势。对方能精准定位他们的位置,能无视他们的结界,能使用神话级的物品作为信物——在这样的存在面前,他们所有的准备和防御都可能毫无意义。
更可怕的是,他们对这个“玄律阁”几乎一无所知——对方的能力体系、组织架构、行事准则、底线原则,全都是未知数。他们甚至连对方有多少人、长什么样子、会以什么形式出现都不知道。在这种绝对的信息劣势下赴约,无异于盲人走进雷区。
但不去呢?
对方既然能把请帖送到这里,就意味着他们已经被精准锁定。便利店的位置、他们的身份、他们的能力特点、他们在月季庄园所做的一切,对方都一清二楚。拒绝邀请,很可能会被视为挑衅,是对“秩序”的公然蔑视。
如果这个组织真的是维护超自然世界根本规则的存在,那么拒绝他们的“邀请”,可能比在月季庄园打破时间囚笼更加严重。那可能不是“违章建筑”,而是“武装抗法”。到时候,可能连对话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是强制执行。
苏晴晴看着那张冰冷的黑色卡片,又看了看自己手中散发着温暖光芒的渡人者之灯。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灯火的光芒,是温暖的,自由的,却也是无序的。它照亮黑暗,指引迷途,给予希望,但它不会分辨方向——你可以在它的照耀下走向救赎,也可以走向毁灭。它不会告诉你该怎么做,只会让你看清脚下的路。灯光不会分辨谁是善谁是恶,它只是存在,只是照亮,给予所有需要光明的人平等的帮助。
而这,在某些存在眼中,本身就是一种“无序”——一种不受控制、不按规则行事的“无序”。在他们看来,光就应该有明确的方向,有既定的用途,有严格的规范。随机播撒的光明,可能打乱精密的布局,可能照亮不该被看见的东西,可能给予不该获得帮助的人以帮助。
而那张黑色卡片所代表的,是绝对的秩序。冰冷,但稳定;威严,但可预测。就像法律,它可能不近人情,可能在某些个案中显得不公,但它至少是清晰的,是有规则的,是可以预期的。在它的框架下,每个人都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做了会有什么后果。
这两种力量,本质上是冲突的。
一盏自由照亮黑暗的灯,和一个要求一切按规则运行的秩序,它们注定无法完全相容。
“我们得去。”
最终,是林寻做出了决定。他的声音很平静,但那种平静之下,是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坚定。不是冲动,不是鲁莽,而是在权衡了所有可能性之后,选择的唯一可行的道路。
“理由有三。”他竖起三根手指,每说一点,就放下一根手指,像是在确认自己的逻辑。
“第一,”他说,声音清晰而稳定,“我们不了解他们,这是一个巨大的信息差。闭门造车,只会让我们在未来的对抗中,更加被动。至少,我们得搞清楚,这些所谓的‘秩序守护者’,他们守护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秩序’,他们的底线在哪里,他们的行事逻辑是什么。知道敌人的规则,比知道敌人的力量更重要。”
他放下第一根手指。
“第二,”他继续说,目光扫过苏晴晴和库奥特里,“从这张请帖的措辞来看,他们至少还愿意‘谈’。‘为免误会,特邀一叙’,这八个字虽然居高临下,但至少表明他们暂时不打算直接动手。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对话的机会。如果我们拒绝,就等于主动关闭了这个通道。到时候,他们可能就不会再‘邀请’,而是直接‘执行’。”
第二根手指放下。
“第三,”他放下最后一根手指,看向两个伙伴,眼神中有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我们做的事情,我们自己相信是对的。月季庄园里,我们解救了上百个被困的灵魂,弥合了跨越百年的伤痕。如果这就是‘违反秩序’,那我们至少应该知道,我们违反的是什么秩序,为什么这种秩序宁愿让那些灵魂永远痛苦,也不允许被打破。”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坚定:“如果我们错了,我们需要知道错在哪里。如果我们没错,我们需要为自己辩护。但无论如何,躲在这里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不是我们的风格。”
苏晴晴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她看着林寻,又看看库奥特里,最后目光落回那张黑色卡片上。几秒钟后,她点了点头,眼神变得坚定。
“我同意。”她说,“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而且……我想知道,什么样的秩序会认为解救被困的灵魂是错误的。如果真有这样的秩序,那我可能……无法接受。”
库奥特里也松开了拳头,但表情依然严肃。他庞大的身躯挺直了一些,重新找回了那种可靠的感觉。他看了看两个年轻的伙伴,嘴角露出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微笑——那是欣慰,也是决意。
“那就去。”他说,声音重新变得沉稳有力,“但要做好最坏的准备。明天白天,我们把所有装备检查一遍,制定几个应急方案。城东古观那个地方……我有些印象。”
他走到电脑前,调出城市地图,找到城东区域,放大。那里有一片老城区,保留着不少传统建筑。他在其中一个位置点了点。
“古观就在这里,叫‘清虚观’,建于明代,民国时期重修过一次。文革期间被破坏,八十年代修复,现在是文物保护单位,但香火不旺,平时很冷清。”
他调出卫星地图和街景图片。古观坐落在半山腰,周围是茂密的树林,只有一条狭窄的石阶路通向山门。建筑是典型的明清风格,青瓦白墙,飞檐斗拱。观前有一小片空地,观后是陡峭的山崖。
“风水格局很特殊,”库奥特里指着地图说,“三面环山,一面开口,是典型的‘聚气’格局。但这种格局如果运用不当,就会变成‘困局’——气能进不能出。而且你们看这里……”
他指着观后的山崖:“山崖陡峭,形成天然屏障。观前的石阶路是唯一通道。这意味着一旦进入,如果对方封锁了出口,就是瓮中捉鳖。”
林寻点点头,记下这些信息。他调出建筑的内部结构图——那是文物保护部门的档案资料,详细标注了各个殿堂的位置和布局。主殿、偏殿、后殿、厢房、庭院……结构并不复杂,但空间分隔很多,容易设伏。
“我们需要制定几个方案,”林寻说,“谈判方案、冲突方案、撤离方案。谈判成功最好,但如果情况不对,我们要有能力离开。”
苏晴晴开始检查她的装备。渡人者之灯是主要的法器,她仔细检查了灯油储备——那是特制的混合油,包含了檀香油、橄榄油和一些超自然材料的提取物。灯芯的状态良好,火焰稳定。除了主灯,她还有一些辅助物品:一盒特制香,可以在特定范围内形成保护结界;一串念珠,每颗珠子都刻有微小的符文;几枚护身符,分别针对不同类型的威胁。
林寻检查了他的系统状态。能量储备充足,各种功能模块运行正常。他特别检查了防御系统和撤离辅助系统——后者可以在紧急情况下提供短距离空间跳跃,但消耗巨大,且有失败风险。他还准备了一些一次性使用的能量胶囊,可以在关键时刻提供爆发性的能量输出。
库奥特里的准备更加多样化。他不仅准备了防护符咒——各种材质的纸张、布料、金属片上绘制着复杂的符文,还准备了一些草药包,可以在燃烧时释放具有净化或驱散效果的气体。此外,他还有一些物理装备:特制的指虎,上面刻有破邪符文;几枚烟雾弹,烟雾中混合了银粉和圣水提取物;甚至还有一把折叠弩,箭矢是特制的,箭头用纯银打造,刻有铭文。
在这个过程中,那张黑色卡片一直静静地躺在收银台上。没有人去碰它,没有人试图移动它,甚至没有人再靠近它两米之内。但它存在本身,就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每次目光扫过它,都会让人呼吸一滞,心跳加速。
它不是威胁,不是警告,不是挑战。它只是存在,平静地、冰冷地、不容置疑地存在。而这种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压力。
夜深了。
窗外,城市的灯火逐渐稀疏。主干道上的车流变得零星,居民楼的窗户一扇接一扇地暗去。偶尔有车辆驶过,轮胎摩擦路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然后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远方。
凌晨三点,城市进入了一天中最深的睡眠。只有便利店楼下的这个地下室,依然亮着灯。三个人还在工作,准备,讨论,修改方案。他们没有睡意,也不可能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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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寻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睡去的城市。街道空旷,路灯投下惨白的光。一只流浪狗小跑着穿过马路,消失在巷子里。远处,24小时药房的绿色十字招牌孤独地亮着。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放着系统对那张卡片的分析报告——“神话级工艺”“法则级空间掌握”“秩序维护者”“官方性质”……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砖,垒成一堵高墙,挡在他们面前。
他想起自己获得这个系统的过程——那是一次意外,或者说,是一次选择。三年前,他还是个普通的大学生,在一次探险中误入了一个古老遗迹。在那里,他面对了一个选择:接受这个系统,承担相应的责任;或者转身离开,继续平凡的生活。
他选择了接受。
从那时起,他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不只是美景和温情,还有阴影和悲鸣。游荡的亡魂,滞留的执念,扭曲的能量,被遗忘的痛苦。他学会了如何帮助它们,如何安抚它们,如何送它们去该去的地方。
他遇到了苏晴晴,一个天生拥有“灵视”的女孩,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她善良,敏感,有时候过于感性,但她的共情能力是他们工作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他遇到了库奥特里,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兵,曾经在军方的特殊部门工作,退役后继续在这个领域活动。他沉稳,可靠,有时候过于谨慎,但他的经验和知识无数次拯救了他们。
他们组成了这个小小的团队,以这家便利店为据点,处理着城市暗面里的问题。没有报酬,没有掌声,只有系统的功德点,和那些被帮助的灵魂的感激——如果它们还能表达感激的话。
他们一直以为自己在做正确的事。帮助迷途者回家,安抚痛苦的灵魂,净化污染的能量场,阻止邪恶的蔓延。他们从未想过,有一天会面临这样的质问:你们所做的一切,是否符合“秩序”?
林寻转过身,看向桌上的黑色卡片。它在灯光下依然漆黑如夜,边缘的烫金纹路隐约流动。
明日,子时,城东古观。
一场截然不同的“交锋”,即将来临。
这不是与怨灵的战斗——怨灵有情绪,有执念,有弱点,可以用情感去化解,用力量去对抗。
这不是与妖怪的周旋——妖怪有欲望,有习性,有规律,可以用智慧去周旋,用陷阱去捕捉。
甚至不是与邪恶术士的对抗——术士有目的,有野心,有恐惧,可以用策略去应对,用实力去压制。
这是一次与“秩序”本身的对话。
秩序没有情绪,没有欲望,没有恐惧。它只是存在,只是运行,只是执行。你无法用情感打动它,无法用利益诱惑它,无法用力量威胁它。你只能理解它,遵守它,或者在理解的基础上,尝试与它沟通——如果你有资格的话。
而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资格,站在那个对话的席位上。
林寻走回桌边,看着苏晴晴和库奥特里。两人也看向他,眼神中有担忧,有紧张,但更多的是决心。
“休息一下吧,”林寻说,“离明天晚上还有很长时间。我们需要保持状态。”
苏晴晴点点头,但她知道,今晚谁都睡不着。
库奥特里检查了最后一枚符咒,将其小心地收好。“轮流休息,”他说,“至少闭目养神。我值第一班。”
他们最终达成妥协:每人休息两小时,轮流警戒。虽然知道便利店的结界可能对那个级别的存在毫无作用,但至少能让他们心理上稍微安心一些。
林寻躺在简易床铺上,闭上眼睛。但他没有睡,只是让身体放松,大脑继续运转。
他在思考“玄律阁”可能的构成。一个维护超自然世界秩序的组织,会是什么样子?有多少成员?如何选拔?遵循什么准则?他们的权力边界在哪里?他们的制裁手段是什么?
他在思考明晚的会面。对方会来几个人?会以什么形式出现?会提出什么问题?会做出什么判断?他们该如何应对?如何在不激怒对方的情况下,为自己辩护?
他在思考最坏的结果。如果对方认定他们有罪,要“修正”他们,他们该怎么办?抵抗?逃跑?还是接受“修正”?“修正”又意味着什么?记忆清洗?能力剥夺?还是……更可怕的东西?
无数问题在脑海中盘旋,没有答案。
窗外的天空开始泛白。黎明的第一缕光线透过半开的卷帘门,照进店内,与灯光混合在一起。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这一天的夜晚,将决定他们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