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殿中顿时一片低语。徐巍脸色煞白，猛地转头瞪向虞衡。
户部尚书高书义、兵部尚书章泰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惊疑。
礼部尚书汤显达捻着胡须，眉头紧锁。工部尚书谭沥则低下头，假装整理衣袖……
萧若瑾闻言面色立刻沉了下来：
“虞爱卿，朝堂之上，话不可乱说！你参胡御史，可有凭证？”
“臣有！”
虞衡直起身，迅速从袖中取出一卷奏本——
“臣所参奏之事，句句属实！
其一，先帝国丧期间，胡不飞在家中设宴饮酒，醉后狂言，此有邻里为证！”
说着他便展开文书，朗声念道：“五月初九夜，胡府传出划拳行酒令之声，持续至丑时。
第二日清晨，胡不飞醉倒府门，被家仆抬入，衣衫不整——此乃国丧期间，大不敬！”
殿中寂静无声。国丧期间饮酒作乐，是重罪。
虞衡继续道：
“其二，胡不飞平素在御史台当值，常酒气熏天，神志不清。
上月十七，他醉酒后误将弹劾岳州知府的奏疏，错写成‘庐州’，险些酿成大错！
此事御史台人人皆知，陛下可召任何人问询！”
徐巍浑身发抖，想开口辩驳，却见萧若瑾目光冰冷扫来，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还有其三——”虞衡声音陡然提高，“也是最重的一桩！胡不飞之父胡成，生前与逆贼百里洛陈交情匪浅！
当时先帝遣百里洛陈镇守西楚故都上，胡成曾几次上书先帝，为镇西侯府开解，言‘百里氏忠心可鉴，不必将其贬至西南边陲’。
如今百里洛陈起兵叛乱，胡不飞身为胡成之子，又在御史台任职，掌朝廷言路——臣怀疑，他有通敌之嫌！”
“轰——”
这话如同惊雷，炸得满殿文武目瞪口呆。
通敌？这罪名一旦坐实，是要诛九族的！
高书义再也忍不住，出列道：“陛下！虞主事此言太过！胡老大人当年上书，实属情理之中的事，怎能与今日叛乱混为一谈？老臣断定，虞主事这封参奏，定是牵强附会，听信了旁人不实之言！”
章泰岳也踏前一步：“臣附议！胡不飞却是嗜酒，纵使有错，罚俸降职就是，断也不至于扣上通敌的大罪！”
萧若瑾面无表情，等他们说完，才缓缓开口：
“高尚书，章尚书，你们这话，倒像是在替胡不飞辩解咯？还是说……是在教朕如何做事！？”
萧若瑾语气平淡至极，却让高章两人浑身一冷，慌忙跪倒：“臣不敢！”
萧若瑾不再看他们，目光落在虞衡身上：“虞爱卿，你所奏之事，可有人证物证？”
“有！”虞衡从怀中又取出几封信笺，“此乃胡成当年与百里洛陈往来书信的抄本！其中多有为百里氏开脱之词！
至于胡不飞酗酒渎职——陛下可即刻派人去御史台查验，此刻胡不飞定然醉卧衙署，不省人事！”
徐巍眼前一黑，险些晕倒。
他今日早朝前确实去了一趟御史台，胡不飞根本不在——说是告假，实则不知又去哪喝酒了。
若真派人去查……那胡不飞就是长了满身的嘴，也说不清了！
萧若瑾沉默片刻，眼神转向瑾萱，忽然厉声道：“瑾萱！”
“奴婢在！”瑾萱上前。
“带一队侍卫，即刻去御史台！若胡不飞真如虞爱卿所言，当场拿下，押送大理寺问罪！”萧若瑾声音冰冷，随后又将目光看向御史台之首徐巍——
“徐巍！”
“老臣……老臣在……”
徐巍声音发颤。
“你身为御史台之长，下属如此行径，你竟毫无察觉？”
萧若瑾盯着他，“此案，朕交你协从大理寺审理。若再有疏漏，朕连你一并治罪！”
徐巍扑通跪倒，老泪纵横：“老臣……领旨。”
殿中百官，噤若寒蝉。
任谁都看出来了，这并不是突发之事，更像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局。
新皇登基，要立威，要清洗，而胡不飞——这个酗酒成性、又有“污点”的御史，成了最合适的靶子。
……
早朝在压抑的气氛中结束。
百官退出平清殿时，无人交谈，个个面色凝重。
高书义和章泰岳走在一起，脚步飞快，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高公，这事……”章泰岳压低声音。
“休要多言！”高书义摇头，“等回衙门再说。”
两人匆匆离去，礼部尚书汤显达、工部尚书谭沥并肩而行，汤显达忽然慨叹：“山雨欲来啊……”
谭沥苦笑：“你我还好，不在风口上。只是徐老御史……怕是难了。”
“难？”汤显达摇头，“我看呀是死定了，陛下这是要拿御史台开刀，徐巍身为七御史之首，要么跟着陛下走，清洗旧人！要么……就只能给胡不飞陪葬。”
两人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深深的寒意。
这位登基不久的新皇，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仁厚。
……
半个时辰后，瑾萱带着七八个侍卫挎着腰刀，闯入御史台。
衙署内，几个御史正在整理文书，见这阵势，都吓了一跳。
瑾萱也不废话，直接问：“胡不飞何在？”
一个年轻御史战战兢兢：“胡御史……他……他今个儿告假了。”
“告假？”瑾萱冷笑，“早朝时徐大人还说他在衙署当值，说！他到底在哪？”
几个御史和书吏相顾无言，都默默低下了头，无人敢回应瑾萱的话。
瑾萱一挥手：“搜！”
侍卫们如狼似虎地冲进各间值房，不消片刻，就在一间满是酒气的值房里搜出了半坛酒、几包吃剩的卤味，桌案上还摊着几本古旧剑谱、志怪杂文……
“当值！？哼！胡不飞就是这么当值的吗？把这些罪证统统带走！”瑾萱冷冷道。
“瑾萱大监！求大监饶了胡御史吧……”一个面容清俊的年轻御史跪地哀求。
“胡御史或许有错，但通敌之罪绝无可能啊！”
此人名为陆仲贞，平时与胡不飞交好，是个诚恳谦虚的人。
瑾萱看都不看他，转身离去。
半个时辰后。
侍卫们终于在朱雀街找到了正在酣睡的胡不飞——准确来说是从一家酒肆抓到的。
胡不飞醉得人事不省，睡眼惺忪地任由侍卫架着双臂，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过朱雀大街，直奔大理寺。
沿途百姓围观，指指点点。
“嘿！那不是胡御史嘛？怎么被抓了？”
“不知道啊，估计是喝多了耽误公差了吧……”
“可不是这回事，我听说我家亲戚说是胡不飞通敌，传言他跟西南镇西侯有勾结！”
“不可能吧？胡御史虽然好酒，不至于……”
“有什么不可能的？他老爹胡成与百里一族素来交好，谁知道中间有什么勾连……”
“……”
议论声如潮水般蔓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