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坐起来了。
我站在原地,手还搭在锈蚀的门把上。冷雾从缝隙里不断涌出,碰到皮肤像针扎。刚才那些铭牌已经散落一地,黑色金属片堆在脚下,每一块都刻着“陈望川”三个字。我的名字,七岁前的名字。
我没有低头去看它们。
右手慢慢松开门把,退后三步。掌心的黑玉扳指烫得厉害,血纹已经爬到下巴,再往上就要进耳朵。我知道不能等,这种热度不是警告,是绑定开始的信号。
我把扳指往掌心狠狠一按,疼痛让我清醒了一瞬。
左手抽出手术刀,蹲下身,刀尖插进门缝底部最烂的地方。金属已经腐朽,用力撬了一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门缝扩大了半寸,里面的冷雾流得更快。
我收刀,回到走廊安全区。
六管格林机枪从背后卸下,架在肩上。瞄准门缝中间位置,扣动扳机。
子弹连发,撕裂空气的声音盖过了所有低语。金属门被高爆弹直接轰开,整块向内塌陷,砸在地上扬起一片灰。我往前冲了两步,在门口停下。
房间很大,天花板很高。几百具尸体挂在半空,用钢丝穿过后颈和脊椎,头朝下脚朝上,排列成环形。每一具尸体的背部都接出一根老式电视天线,粗的铜线缠绕着神经束,一直连到墙上几十台旧电视机。
枪声停了。
所有天线同时动了起来。
它们像感应到了什么,齐刷刷转向我站的位置。尖端闪烁雪花状电流,滋啦作响。墙上的电视屏幕全部亮起,画面跳动几秒后定格。
我看见一个小孩。
他坐在桌边,面前有个蛋糕,上面插着七根蜡烛。父亲蹲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枚黑色扳指,正要给他戴上。小孩笑了,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嘴。
那是我七岁时的生日。
这个画面没有录像,没人拍过。只有我记得。
可现在它出现在三十多台屏幕上,反复播放。
耳边的声音立刻变了。
不再是零散的呼喊,也不是单个亡灵的记忆。是几百个声音叠在一起,整齐划一:“归者归来……信号校准中……第七容器匹配完成。”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喉咙口那道血纹猛地一抽,像是有东西在里面往上爬。左手的扳指滚烫,几乎握不住。视野边缘开始发黑,中间却多出一层重影,仿佛另一个我在往前走。
我知道这是识别机制在启动。
他们要用我的记忆、我的生物信息、我的意识频率来确认身份。一旦完成绑定,我不再是闯入者,而是系统等待的终端。
我不能让它完成。
右手甩掉枪带,抽出手术刀,冲进房间。
第一根天线离我最近,连接的是靠前的一具女尸。她的脸已经干瘪,但天线还在动,朝着我持续调整角度。我跃起一刀砍断铜线。
啪!
火花炸开,女尸双眼翻白,身体垂落。她面前的电视屏幕瞬间碎裂,画面消失。
第二根在右侧,接的是一个穿病号服的男人。他的天线反应更快,刚靠近就自动偏移,避开刀锋。我侧身压低,从下方斜切上去,切断连接点。
又是一声爆响,屏幕熄灭。
第三根是最粗的一根,通体漆黑,电线外层裹着类似皮肉的组织。它悬在中央最高处,连接着一具全身缠满绷带的人形。这根天线没有立刻转向我,而是微微颤动,像是在接收指令。
我知道它是主控。
我冲过去,跳上旁边的破桌,一刀劈下。
刀刃卡住了。
那根天线像是活的,铜芯扭动,试图缠住刀身。我双手握柄,往下压。血从手掌渗出来,滴在桌上。扳指越来越烫,脑袋像要裂开。
终于,铜线断裂。
整个房间猛地一震。
所有天线失去动力,软塌下去。剩下的电视屏幕逐一熄灭,最后只剩下几台闪着残影。挂在空中的尸体晃了几下,不再动。
我落地,膝盖一软,单手撑地才没倒下。
喘气。
额头的汗混着血流进眼睛,辣了一下。我没擦,抬头看四周。
房间里安静了。
但那种被盯着的感觉还在。不是来自尸体,也不是设备。是这地方本身,像一张网,刚刚只是断了几根线,网还没破。
我慢慢站起来,退回门口。
左手还在抖。扳指表面多了些细纹,像是内部有什么结构正在重组。血纹停在咽喉下方,没有继续蔓延,但皮肤底下有种蠕动感,说不清是不是错觉。
我低头看脚边。
几块铭牌还贴在地上,其中一块正面朝上,写着“陈望川”。另一块背面有字:“第七号容器,匹配成功。”
容器。
这个词在我脑子里转了一下,我没深想。
现在不是时候。
我重新背上格林机枪,检查弹药。还有两梭子。战术背心里的工具包没丢,手术刀插回原位。我最后看了一眼房间深处。
那里有一扇小门,藏在一堆报废设备后面。门很矮,像是通往地下室的入口。但现在不动它。
我靠墙站了五秒,确认没有新的信号波动。
房间里那些断掉的天线还在轻微抽搐,像死不透的神经。
我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地上一块铭牌突然翻了个面。
原本空白的背面,浮现出一行新字:
“你还没听见自己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