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熄灭的瞬间,她已退至帐角。
帘子掀开时风雪扑了进来,那人站在门口,斗篷上落满雪,手里提着一盏灯笼。萧锦宁没有动,指尖滑向袖中暗袋,掌心贴住一枚毒钉。她认得那灯笼——制式与军中不同,是东宫旧物,三年前齐珩派人巡夜时用过的样式。
来人没说话,只将灯笼放在地上,左手在空中画了个圈,转身就走。
她等了两息,才从后窗翻出。
脚踩进雪里,深及脚踝。她顺着雪地上的足迹前行,每一步都避开松软处,防备陷阱。阿雪不在身边,她不敢贸然疾行。走出二十步,一只蓝翅毒蝶从袖中飞出,在她眼前盘旋一圈,向前掠去。
她跟上。
毒蝶越飞越快,穿过粮堆、绕过马厩,直奔营外密林。林间无路,枯枝横斜,她低身穿过灌木,衣摆被划开几道口子。深入三里后,毒蝶停在一棵老柏树上,翅膀轻轻抖动。
树下有人。
一个男子被铁链锁在树干上,穿灰褐夜行衣,脸上有血污,左肩包扎的布条渗着黑红。他头垂着,像是昏过去了。铁链从他手腕绕到脖颈,扣在树后一个方匣上,那是机关锁,只有钥匙或特定力道才能解开。
萧锦宁靠过去,蹲在他面前。
她发动“心镜通”。
【三皇子与北戎可汗密约,三日后辰时开北门】
她收回视线,手指探向他颈侧脉搏。跳得弱,但未断。她抬头看铁链,寒铁所铸,刀砍不断,火烧不化。这种锁,她在东宫密档里见过,叫“九转连环扣”,需以活人精血滴入锁眼,再辅以灵力催动,才能开启。
她咬破左手食指,将血抹在锁孔边缘。
血珠刚触铁,便泛起一层淡金色光晕。她闭眼,调动体内残存的天山雪莲灵气。那药是她用空间灵泉炼的,服下后能短暂激发血脉之力。此刻灵气随血流入锁芯,震动持续数息,“咔”一声轻响,锁扣弹开。
铁链落地,发出沉闷声响。
男子猛地睁眼,喉咙里挤出一声哑音。他想撑起身,手刚抬就被她按住。
“别动。”她说,“你失血过多。”
他张嘴,似乎要说什么。
她直接从空间取出一只青玉小瓶,塞进他嘴里。“含住,别咽。”瓶中是灵泉露和雪莲粉的混合物,能护住心脉,防毒箭侵袭。
话音刚落,林间破空声起。
三支乌羽箭从不同方向射来,一支奔咽喉,一支取心口,一支直指面门。箭尖漆黑,明显淬了毒。就在箭距目标仅寸许时,玉瓶骤然发光,一层薄雾自瓶口溢出,裹住男子全身。箭撞上雾层,轨迹偏移,钉入树干,尾羽不停颤动。
她没看那些箭。
“能走吗?”她问。
男子点头,右手撑地,艰难站起。他腿上有伤,走路一瘸一拐,但还能行动。她扶住他手臂,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走。”她说,“我带你回营。”
两人开始移动。她选的是西侧路线,那里灌木密集,适合隐蔽。走了不到十步,身后传来细微摩擦声,像是金属刮过树皮。她停下,耳朵微动。
不是风。
她低头,从靴筒抽出一把短刃,递给男子。“拿着。”然后从腰间解下药囊,倒出三粒黑色药丸,撒在他们走过的雪地上。
药丸遇雪即化,散发出淡淡腥气。
这是引虫香,能吸引林中毒蚁,掩盖他们的足迹。她做完这些,继续搀着他前行。
走出五十步,身后终于响起窸窣声。一群拇指大的黑蚁从枯叶下钻出,围住那几处药痕,迅速啃噬残留的气息。它们不会追人,只会守住原地,直到气味彻底消失。
她松了口气。
前方林隙透出微光,是营地的火把。再有半刻钟就能回到主营范围。她放慢脚步,让男子休息片刻。
“你是七杀?”她低声问。
男子喘着气,点头。
“什么时候被抓的?”
“昨夜子时。”他声音沙哑,“我带信出城,在三十里坡遭伏击。他们知道我会走那条路。”
“谁下的令?”
“不清楚。但动手的是北戎死士,用的是弯刀。”他顿了顿,“他们想让我死,但又不杀我,是要拿我当诱饵。”
她明白。
对方故意把镇北营断箭放进她的药材箱,就是为了让她发现,引她来救人。一旦她现身,就会暴露行踪,成为下一个目标。
但她来了。
因为她必须确认情报真假。
“你说的开城门……有证据吗?”她问。
男子从怀里摸出一块铜牌,递给她。上面刻着日期和时辰,背面是一个狼头标记,是北戎先锋营的信符。
她收下。
“这东西不能带回主营。”她说,“他们会查账房、搜马车。你得另想办法。”
“我知道。”男子喘了口气,“我可以走地道。东宫在城西有个废弃驿站,地下有密道通前线。”
“你一个人不行。”她说,“我送你到岔口。”
他摇头:“太危险。你已经是他们的眼中钉。”
“我已经在局里了。”她看着他,“从他们把断箭放进我箱子那一刻起,我就没退路。”
远处传来号角声,是巡逻队换岗。她扶起他,继续往前走。
林间风变大了,吹得树枝乱晃。她突然察觉脚下雪地不对劲——有一串新脚印,不是他们的,也不是刚才那个神秘人的。
是双靴子,鞋底有菱形纹,是军中制式。
她停下。
“怎么了?”男子问。
她没答,而是蹲下身,伸手摸了摸那串脚印。雪还松,说明人刚走过不久。她抬头看前方林口,那里离主营只剩百步。
有人比他们先到了。
她立刻改变方向,转向东北侧一片乱石坡。那里地势高,视野开阔,能看清路口情况。
爬到半坡,她示意男子趴下。
从石缝望出去,正好看见林口处站着两个守卫。他们穿着巡逻兵的衣服,但站姿僵硬,不像值夜的人。一人手里握着短弩,另一人腰间挂着一个信号弹袋。
她在军中没见过那样的配置。
“不是我们的人。”她低声说。
男子盯着看了会儿,忽然压低声音:“左边那个,昨天在三十里坡出现过。他是北戎的探子。”
她眯眼。
果然,那人右手小指缺了一截,伤口是新的。
她慢慢从药囊里取出一张薄纸,是迷魂花粉压成的药笺。她将纸片夹在指间,轻轻一弹,药粉随风飘出,像一缕轻烟,缓缓吹向林口。
两分钟后,守卫的动作变了。一人开始晃身子,另一人伸手抓脸,像是痒得厉害。他们没说话,但呼吸变得急促。
迷魂花粉生效了。
她抓住时机,扶起男子,快速穿过石坡,绕到另一条小路上。这条路通向一处废弃了望塔,是以前哨兵用的,现在没人管。
接近塔底时,男子突然咳嗽起来,一口血吐在雪上。
她扶他在墙边坐下。
“撑住。”她说,“再忍一会儿。”
他点头,手仍紧紧攥着那枚铜牌。
她抬头看塔顶,决定上去看看地形。刚踩上第一级木梯,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她回头。
男子倒在地上,嘴角流血,手里还握着玉瓶。
玉瓶裂了,里面的液体正在渗出。
她冲过去,探他鼻息。还有气,但很弱。她翻开他眼皮,瞳孔已经开始散。
中毒了。
不是刚才的箭毒,是慢性毒,早就进了身体。她早该想到——能在寒铁锁下活这么久的人,不可能只是普通受伤。
她迅速打开空间,取出一颗解毒丹塞进他嘴里。然后撕开他衣领,发现锁骨下方有一个针孔大小的黑点,周围皮肤发紫。
是“蚀心针”,北戎特制,三天发作,无药可救。但她有灵泉水,可以延缓毒性。
她倒出一滴灵泉水,涂在伤口上。
男子抽搐了一下,呼吸稳了些。
她把他拖进塔内,背靠墙坐着。
外面风更大了。
她看着手中铜牌,狼头标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三日后开城门。
她必须赶在那天之前,把消息送到齐珩手上。
可现在,唯一的证人正在她面前慢慢死去。
她握住他的手,低声说:“撑住,别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