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跳了一下。
萧锦宁正把铜牌收回怀里,手指刚离开衣襟,窗纸突然裂开一道细缝。寒风裹着雪粒吹进来,灯焰猛地一偏,映得帐内影子乱晃。
她没抬头,手已滑向袖中。
下一瞬,木窗被整个掀开,一人翻入帐内,落地极轻,却直扑床榻方向。他手中无刀,掌风却往她腰侧切去,动作狠准,明显是练家子。
萧锦宁不动。
就在对方指尖触到她衣角时,她终于抬眼,目光清冷如井水。同时心神沉下,发动“心镜通”。
【必须毁她清白,否则五皇子会杀我全家】
【只要她失身于我,齐珩必弃她如敝履,军中再无人信她】
【忍过今晚,明日我就带妻儿远走北地】
她听完了,嘴角没动,眼神也没变。
那人扑了个空,才发现床上没人,心头一紧,转身欲退。可帐门已被一股劲风合上,帘角垂落,将他困在其中。
阿雪原本蜷在角落毛毯上,这时猛然睁眼,银光一闪,化作白狐跃起,利爪直扑刺客面门。他抬臂格挡,手腕却被狠狠咬住,皮肉撕裂,痛得闷哼一声。
萧锦宁这才起身,脚步不急不缓,从药囊里取出一只青瓷小瓶。拔开塞子,抖出一把灰绿色粉末,撒向地面。
她低声念了一句口诀。
刹那间,地面蠕动起来。
数百只指甲盖大小的虫子从虚空中钻出,通体泛着青蓝微光,爬行无声,迅速在刺客脚下结成一张网。那些虫子彼此勾连,尾部相接,织成半透明的阵型,像一层活的薄膜,贴着地面蔓延而上。
刺客一脚踩进去,立刻感到双腿发麻。他用力挣扎,膝盖刚弯,那层网竟顺着靴筒往上攀爬,缠住小腿,越收越紧。他想跃起,却重重跪倒,双膝砸地,发出闷响。
萧锦宁走到他面前,靴底踩上他撑地的手腕,力道不重,却让他动弹不得。
她低头看他:“你说,要毁我清白?”
那人牙关紧咬,额上冒汗,却不敢抬头。
她声音很平:“你知不知道,我最不怕的就是人动手。”
帐外传来巡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慢慢走远。
她俯身,靠近他耳边:“你也知不知道,我空间里最毒的,从来不是药?”
那人终于抖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那些虫子已经爬到了小腿内侧,皮肤开始发烫,像是有无数根细针扎进肉里。他张了张嘴,想求饶,却发现喉咙干涩,发不出声。
阿雪蹲在一旁,狐耳竖起,盯着地上那张发光的网,尾巴缓缓摆动。
萧锦宁松开脚,退后一步,从怀中取出另一枚铜牌,轻轻放在案上。这是她昨日从齐珩那里得来的通行令,原本打算今夜用它去见孟副将。现在看来,得换个时间。
她转身拉开柜子,取出一条新斗篷披上,动作利落。
帐帘忽然被人掀开。
一名守卫探头进来,脸色发白:“萧姑娘,刚才巡营看见这边窗户破了,是不是……”
“进来。”她打断他,“把这个人绑了,押去禁闭营。别让他说话,也别让人接近他。等天亮,我会亲自问话。”
守卫愣住,看着地上跪着的男人,又看向那层还在微微颤动的光网,咽了口唾沫:“这……这是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她语气平静,“照做就行。”
守卫点头,急忙退出去叫人。
阿雪跳回她脚边,重新化作少女模样,穿着雪白襦裙,左耳上的月牙疤痕在灯光下清晰可见。她小声问:“主人,他心里说的都是真的吗?”
“每一句都是。”萧锦宁拿起油灯,绕过地上的虫网,走向门口,“五皇子怕我在军中立稳脚跟,所以派人来坏我名声。他以为,女人一旦失节,就再无立足之地。”
阿雪皱眉:“可他不知道,您根本不怕这个。”
萧锦宁没回答,只把手按在帐帘上,停了一瞬。
外面风雪未歇,营地安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她掀帘而出。
两名守卫正抬着一根粗木杆准备进门,见她出来,连忙停下。她看了他们一眼:“小心脚下。”
两人低头,才注意到门槛附近有一小片青蓝色的光点残留,像是某种粉末洒落的痕迹。他们互看一眼,小心翼翼绕开。
萧锦宁沿着营道往前走,斗篷被风吹得贴在身上。阿雪紧跟在后,一句话没再问。
远处主营灯火通明,隐约能听见号令声。
她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稳。
经过一处堆放粮袋的空地时,她忽然停步。
前方三丈远,一个黑影站在雪中,披着与守卫相同的斗篷,手里提着灯笼,却没有上前。
那人不动,也不说话。
萧锦宁眯了下眼,手指悄然滑向袖中。
阿雪也察觉不对,悄悄靠前半步。
那人在原地站了两息,忽然抬起左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然后放下灯笼,转身走入黑暗。
萧锦宁没追。
她盯着那盏留在原地的灯笼,火光在风中摇晃,映出地上一圈微弱的影子。
那影子的形状不像人,倒像是一只趴伏的兽。
她转身对阿雪说:“回去烧壶热水,我要净手。”
阿雪点头,立刻折返。
她站在原地,又看了那灯笼几息,才继续往前走。
转过粮堆,迎面来了两个巡逻兵,抱拳行礼:“萧姑娘这么晚还不歇?”
“去见孟副将。”她随口答,“听说他有要紧事。”
士兵对视一眼:“可我们刚从那边过来,孟副将营帐熄了灯,说是累了,不让打扰。”
萧锦宁脚步一顿。
她面上不动,心底却已翻起波澜。
刚才那个传信的士兵,分明说孟副将请她过去议事。可如今,人却提前歇下了?
她没多问,只点头:“我知道了。”
士兵走后,她站在原地没动。
风卷着雪打在脸上,凉意刺骨。
她慢慢抬手,摸了摸发间的毒针簪。
阿雪说得对,有人怕她在军中立足。
可现在看来,不止是怕她立稳。
是怕她查得太深。
她转身,不往主营去了,反而拐向营地西侧的一排空帐。那里是临时存放药材的地方,归她管。
掀开帐帘进去,她点亮油灯,从药囊底层取出一本薄册。页,上面写着几个名字:
都是这几日接触过她的军官。
她在“孟岩”二字上停了停,指尖轻轻压住那行字。
帐外,风更大了。
一只毒蝶从缝隙钻进来,翅膀沾雪,落在她手背上。
她不动,任它爬行。
片刻后,毒蝶振翅,飞向帐角的木箱。它停在箱盖上,复眼映出一道模糊的刻痕——像是有人用刀尖在木头上划出的符号,三横一竖,像个“王”字,却又不像。
萧锦宁起身走过去。
她打开木箱,里面是几捆晒干的草药。
拨开表层,底下压着一块布巾。
她掀开布巾。
下面是一截断箭,箭杆漆黑,尾羽染着暗红,像是干涸的血迹。
她拿起来,翻看了一会儿,忽然将箭尖对准灯焰。
火光一晃,箭尖上浮出一行极细的小字——
她的呼吸顿了一下。
这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镇北营的箭,怎么会混进她的药材箱?
她放下箭,手指慢慢收紧。
帐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踩在雪地上,不急不缓,正朝这边来。
她吹灭油灯。
黑暗中,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脚步声在帐外停住。
一只手掀开了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