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刚递到齐珩怀里,萧锦宁的手还搭在襁褓边沿。她指尖忽然一紧,指腹蹭过布料的瞬间,察觉一丝异样——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一股极淡的苦味。
这不是东宫惯用的熏香。
她没动声色,只将手收回,缓缓滑进药囊。里面三根银针、一小包迷魂粉、一枚毒钉簪,都在原位。她闭了下眼,心念微动,最后一次“心镜通”悄然启用。
远处廊下,两个守夜宫人正低声说话。一人道:“换岗了。”另一人应:“走吧。”可那声音里却翻出一个念头——“等他们换完衣,就动手。”
她睁眼,目光落在床头暗格上。那里藏着她从玲珑墟取出的噬金蚁与碧血蝎。昨夜产婆事发后,她便知敌人不会善罢甘休。孩子出生,储位将定,有人必会孤注一掷。
她抬手,在床柱第三道雕纹处轻轻一叩。轻微响声传入墙内,是她与阿雪约定的暗号。若无回应,说明外院已失守。
片刻,一道细小的暖意顺着墙壁爬来。是阿雪留下的狐火印记——安全通道尚通,但她无法现身。
萧锦宁心头一沉。敌人已经进了东宫,且封锁了内外联络。
她低声对齐珩说:“把孩子给我。”
齐珩未动,眼神微疑。
她声音压低:“不是你信不过的人来了。”
他立刻明白,将孩子轻轻递回。动作极轻,生怕惊醒婴儿。可就在交接刹那,窗外黑影一闪,木窗轰然炸裂!
三人破窗而入,皆穿禁军服饰,腰牌是真的,刀却是淬了毒的短刃。为首者直扑床前,伸手就要抢夺襁褓。
萧锦宁早有准备。她袖中哨音轻响,床底暗格弹开,数十只红褐色噬金蚁如潮涌出,瞬间扑向三人脚踝。蚁群附皮即咬,发出细微“滋滋”声,像是皮肉被火燎过。
那人惨叫一声,低头看去,小腿已见血痕,皮肤迅速发黑。他挥刀斩地,却砍不到几只小虫。另两人还想上前,梁上忽有黑影跃下。
三只碧血蝎自天花板夹缝中疾射而出,尾针连闪,刺入其中两人咽喉。他们动作一僵,喉间鼓起青紫肿块,呼吸急促,跪倒在地。
剩下一人踉跄后退,背靠墙壁,手中刀掉落。他看着同伴在地上抽搐,脸上满是惊恐。“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他嘶喊,“只求活命!”
萧锦宁撑起身,披着外衣下床。她脚步不稳,额上冷汗直冒,产后虚弱让她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她仍一步步走到那人面前,赤足立于血泊边缘。
她盯着他,声音很轻:“你们想杀我的孩子?”
那人摇头,嘴唇发抖。
她继续说:“那便尝尝被杀的滋味。”
话落,她抬手召回毒虫。噬金蚁如退潮般钻回暗格,碧血蝎则缓缓爬回梁上缝隙。那只最后归来的蚁停在她指尖,触角轻动,随即消失不见。
地上两人已无声息,只剩一人瘫坐墙角,浑身发抖。他的腿被啃得露出白骨,却不敢叫出声,怕引来更多毒物。
齐珩抱着孩子站在床边,神情未变,但指节泛白。他看着萧锦宁的背影,看着她以近乎虚脱的身体完成这场反杀,一句话也没问。
他知道她是为护子。
他也知道,这些人背后还有人。
他开口,声音低而稳:“锦宁,你做得对。”
她没回头,只微微点头。然后慢慢走回床边,坐下,伸手接过孩子。婴儿还在睡,小脸皱着,毫无所觉。
她低头看他,手指轻轻抚过他的额头。那么软,那么小,却已是权谋旋涡的中心。
外面传来脚步声,禁军统领带人冲入偏殿。他们看见屋内景象,全都停下,无人敢进。
统领跪地禀报:“殿下,东宫各门已封锁。刚才换岗的四名禁军中有三人身份不符,已被拿下。”
齐珩点头:“押下去,严审。”
“是。”
他又说:“今日轮值名单,全部重查。凡与北疆有关联者,暂押待审。”
“遵命。”
屋内恢复安静。御医在外候诊,却被挡在门外。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打扰。
萧锦宁靠在床柱上,闭眼调息。她体力耗尽,连抬手都费力。但她仍一手护着孩子,一手放在药囊边,随时能出手。
齐珩坐在她身旁,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指尖有干涸的血迹。
他说:“睡一会。”
她摇头:“不能睡。他们既然能混进禁军,就能再找别人顶替。孩子不能离我视线。”
“我知道。”他说,“我会让人彻查太医院、膳房、乳母名录。一个人都不放过。”
她睁开眼,看向他:“你还记得昨夜那个送汤的宫人吗?”
“记得。”
“他指甲上的灰,是东角门台阶下的青石粉。那种石头只用于宫墙修补,最近一次修缮是在三天前,由工部匠人完成。你要查那天进出的所有人,特别是临时调派的杂役。”
齐珩看着她,哪怕这么累,她还在理线索。他心头一紧,声音更低:“现在不说这些,你该休息。”
她坚持:“我说完再说。”
她顿了顿,又道:“产婆用的药是北疆狼毒混制,只有三皇子旧部的药师懂这方子。她不是主谋,只是棋子。幕后之人一定还藏在宫里,职位不低,能调动禁军,也能拿到真正的腰牌。”
齐珩沉默片刻,点头:“我会亲自查。”
她说:“还有……孩子满月前,我不允许任何人抱走他。哪怕是你,也不行。他们要的不是杀我,是要夺子立威。只要孩子在我手里,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
齐珩看着她,终于认真答应:“好。他就在你身边,谁也不能碰。”
她松了口气,手缓缓落下,闭上眼。
孩子在她怀里扭了扭,哼了一声。
齐珩伸手为她掖了被角,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他坐在床边,没再说话,只是盯着门口,眼神沉了下来。
外面传来通报声,御医到了,在外候诊。
他没让他进来。
“再等一炷香。”他说,“让她睡一会。”
御医低头退下。
屋内静下来,只有孩子细微的呼吸声。
萧锦宁睡得很浅,手始终搭在孩子背上。她梦见了枯井,梦见自己摔下去,却没人救。她拼命往上爬,手抓到了井沿,却被一只脚踩住。
她惊醒,额头冒汗。
齐珩立刻察觉:“怎么了?”
她摇头:“没事。”
他伸手摸她后背,一片湿冷。他眉头皱起,声音更柔:“睡吧,我在。”
她看着他,看了很久,终于又闭上眼。
这一次,她梦到了阳光。
孩子突然哭了,把她惊醒。她立刻坐起,检查尿布,喂了点温水,轻轻拍背。孩子很快安静,又睡过去。
她靠回枕上,手还在抖。
齐珩说:“我来抱一会儿,你歇歇。”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孩子递了过去。
他小心翼翼接过,抱在怀里,低头看着。孩子在他胸前蹭了蹭,竟没哭。
她松了口气,刚要躺下,忽然听见外面一阵骚动。
脚步声急促,有人跑近,声音压得低:“殿下!偏门发现一名黑衣人,手持迷药,已被拿下!说是来劫孩子的!”
齐珩猛地抬头,孩子在他怀里动了一下。
萧锦宁立刻伸手:“给我。”
齐珩没动。
她声音陡然变冷:“把孩子给我。”
他这才反应过来,急忙递还。
她接住襁褓,手指迅速检查孩子鼻息与脉搏。一切正常。她松了口气,但眼神更冷。
她低声说:“他们不会再来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