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的黑影越来越近。
月光下,能看出是人的形状,但走路的姿势很奇怪,一摇一摆。
最前面的几个已经走上沙滩。
疤脸汉子压低身子,手心全是汗。
年轻男人在他旁边,呼吸声很重。
“等它们进坑。”疤脸汉子小声说。
黑影走进了第一排坑区。
最前面那个脚下一空,整个身子往前栽。
竹竿扎进腿里,它发出怪叫,不是人声,像鱼在嘶鸣。
后面几个停下,左右看。
就在这时,第二排坑里也传来叫声。
又有两个中招了。
疤脸汉子举起手。
“拉网!”
藏在沙里的渔网猛地绷直。
三个黑影被绊倒,摔成一团。
“上!”
疤脸汉子第一个冲出去。
鱼叉狠狠扎进一个黑影的胸口。
那东西挣扎着,露出脸——惨白的皮肤,眼睛很大,没有眼皮。
嘴巴咧开,里面是细密的尖牙。
年轻男人也冲上来,一棍子砸在另一个黑影头上。
木棍断了,但那东西也倒下了。
村子其他方向也传来打斗声。
周运在屋里听着,手指紧紧抓着窗沿。
阿涟站在他旁边,身子在发抖。
外面的叫声越来越杂。
有海族的嘶鸣,也有村民的喊声。
过了大概一炷香时间,声音渐渐小了。
疤脸汉子浑身是血地跑回来。
他站在屋外,对着窗户喊。
“退了!它们退了!”
阿涟长出一口气,腿一软,坐在凳子上。
周运也放松下来,后背全是冷汗。
天亮时,村民开始清理战场。
海滩上躺着七具海族的尸体。
皮肤湿滑,手指间有蹼,脖子上有鳃裂。
村民这边伤了五个,没死人。
最重的那个被咬掉两根手指,已经包扎好了。
疤脸汉子手臂上被抓出三道深口子,但他不在乎。
他走到周运待的屋子,推门进来。
看着周运,他点点头。
“多谢。”
他说的是本地的语言,但语气很真诚。
周运听不懂,但能明白意思。
他也点点头。
从这天起,村里人对周运的态度变了。
以前只是好奇,现在多了尊重。
每天早上,都有村民送东西过来。
有时是几条新鲜的鱼,有时是一碗炖菜。
阿涟的父亲也不再提让周运走的事。
他甚至还找了块好木头,给周运做了副拐杖。
虽然周运现在还站不起来,但靠着拐杖能坐直些。
伤在慢慢好。
医气还是只有一丝,但每天都在增长。
像春天的草芽,一点点往外冒。
周运开始认真学这里的语言。
阿涟是最好的老师。
她找来各种东西,一样样教。
“水。”她指着木碗里的水说。
“水。”周运跟着念,发音有点怪。
阿涟笑了,点点头。
“鱼。”她指着窗外晾的咸鱼。
“鱼。”周运说。
“屋子。”她拍拍墙壁。
“屋子。”周运说。
学得很慢。
一句话要重复好多遍才能记住。
但周运不急。
他躺在床上,阿涟坐在床边。
一个说,一个跟。
像小孩学说话。
三天后,周运已经能说简单的词了。
“吃。”他指着饭碗说。
“喝。”他指着水瓢。
“疼。”他指着自己的伤口。
阿涟每次听他说话,眼睛都会亮。
她觉得这个外乡人很聪明。
又过了几天,周运能说短句子了。
“我想喝水。”
“伤口疼。”
“谢谢。”
虽然语法还不对,但阿涟能听懂。
村里其他人也愿意教他。
疤脸汉子——他叫岩叔——常来看周运。
他会指着自己的伤口说:“你教的法子,好用。”
然后比划着讲那天怎么打退海族。
周运半听半猜,大概明白意思。
年轻男人叫阿海,是岩叔的侄子。
他几乎每天都来,带着问题。
“叉子怎么握更稳?”
“腿怎么站不累?”
周运就用手势加刚学的词,一点点解释。
阿海听得认真,回去就练。
村里的孩子也不怕周运了。
他们扒在窗户边,好奇地往里看。
周运对他们招手,他们就跑进来。
孩子们叽叽喳喳,说话很快。
周运听不懂,但看着他们笑,自己也笑。
阿涟在旁边翻译。
“他问你从哪来。”
“他问你的黑头发怎么长的。”
周运就慢慢回答。
“很远的地方。”
“生来就这样。”
孩子们觉得有趣,每天都要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
周运的伤好了些。
靠着拐杖,能在屋里走几步了。
医气恢复了一成,虽然还很弱,但至少能运转全身。
他开始尝试用医气治疗内伤。
过程很慢,像用绣花针补破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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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每天都在进步。
语言也进步了。
现在他能听懂日常对话的大意。
能说完整的句子,虽然口音还很重。
他知道了这个村子叫“望潮村”。
知道了这片海叫“无涯海”。
知道了海族每三个月会来一次,要年轻男女。
不给就打,打不过就躲。
躲不过就给。
周运问阿涟:“为什么不搬走?”
阿涟摇头。
“往哪搬?全是海。”
“大的岛有城,但进不去。”
“没船,没路,去不了。”
周运明白了。
这些人被困在这里。
像海里的鱼,游不出这片水域。
一个月后的某天,岩叔来找周运。
他表情严肃,坐下后半天没说话。
周运等着。
“海族还会来。”岩叔终于开口。
“下次,它们会来更多。”
“村里的陷阱,用一次,下次就不灵了。”
周运点头。
他早就想到这点。
“你有什么法子?”岩叔看着他。
周运想了想。
“它们怕什么?”
岩叔摇头。
“不知道。它们在水里,我们在岸上。”
“打不过,就只能给。”
周运沉默。
他现在太弱,帮不上大忙。
但至少,可以教村民更多东西。
“明天开始。”他说。
“我教你们怎么用刀,怎么配合。”
岩叔眼睛一亮。
“好!”
从第二天起,每天下午,男人们聚在村东的空地上。
周运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指挥他们练习。
怎么两个人配合,一个刺,一个挡。
怎么三个人一组,背靠背打。
怎么用渔网缠住敌人,再用鱼叉刺。
都是简单的招式,但实用。
女人们也在学。
周运让阿涟教她们用短刀,用削尖的木棍。
不指望她们上阵,但至少能自保。
孩子们被组织起来。
大的带小的,练跑步,练躲藏。
万一出事,能最快跑到安全的地方。
整个村子动起来了。
周运看着他们,心里踏实了些。
至少,他在做点什么。
晚上,阿涟照常来教他语言。
今天教的是数字。
“一、二、三”
周运跟着念。
学完,阿涟没走。
她坐在床边,看着油灯的火苗。
“你想家吗?”她突然问。
周运愣了一下,然后点头。
“想。”
“你家什么样?”
周运想了想,用简单的词描述。
“有山,有树,有城。”
“很多人,朋友。”
阿涟听着,眼神向往。
“真好。”
她顿了顿,小声说。
“我从来没离开过这个岛。”
周运看着她。
这个女孩,十八岁,生命里只有这片海。
采珠,煮饭,照顾父亲。
日复一日。
“以后。”周运说。
“以后我带你去看山,看城。”
阿涟笑了,眼睛弯弯的。
“好。”
但她知道,这只是个愿望。
海族还在,村子还在危险中。
能不能活到明年春天,都不知道。
油灯噼啪响了一声。
阿涟站起来。
“该睡了。”
她给周运掖好被子,吹灭灯。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地上。
周运躺着,听着外面的海浪声。
他想起了万兽城。
想起了田慧慧,柳清,赵乾。
他们还好吗?
是不是在找他?
他得回去。
但首先,得活下去。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活下去。
然后,找到回去的路。
他闭上眼睛,开始运转医气。
一点点,一寸寸,修复破损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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