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才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着,指尖下那粗糙纸片的触感,冰冷又滚烫。他面上依旧维持着那副惯常的、略带疲惫与疏离的生意人神情,目光甚至没有离开过茶水摊那泛着油光的桌面,但所有的感官都已高度戒备。钟嘉桐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卖艺场子里那个矮个子男人滑稽地顶碗,不时跟着人群发出低低的惊呼或笑声,对身边暗流的涌动毫无察觉。
“走了。”林世才站起身,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钟嘉桐愣了一下,目光恋恋不舍地从热闹的场子收回,见他神色比来时更显沉肃,赶紧放下碗,小步跟上。
喧闹的市声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林世才的脚步看似依旧平稳地穿行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实则每一步都踩在紧绷的神经上。他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绝对安静的地方,看清口袋里的东西。
他带着钟嘉桐拐进一条相对僻静、堆放杂物和废弃货箱的小巷。巷口正对着一个卖竹编器物的小摊。林世才停下脚步,指着摊上几个精巧的竹篮竹篓,对钟嘉桐道:“你去那边看看,挑个结实点的菜篮子,家里那个快散了。”他的语气平淡,像是在安排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家务事。
钟嘉桐有些意外,但能有个由头看看那些漂亮的竹器,她眼中立刻亮起一丝光彩,小跑着过去了。林世才则迅速退到巷内更深、被几只空箩筐遮挡的阴影里。确认钟嘉桐的注意力被竹器吸引,背对着他,四周也无旁人注意,他才飞快地将那张折叠的纸片掏出来。
纸片很小,质地粗糙发黄,像是从什么旧本子上撕下来的。展开,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几道用烧过的木炭条仓促画下的、极其简略的线条:一个歪歪扭扭却方向明确的箭头,指向圩场入口管理处方向;箭头下方,潦草地画着一个像是伞的图形,旁边紧跟着一个……小小的、颤抖的叉。
林世才的瞳孔骤然收缩!箭头指向管理处,那是他刚刚送了“礼数”的地方,是师爷和保安队头目所在!“伞”?什么意思?信号?地点?还是……接头暗指?那个叉,是危险?是取消?还是……标记?!
他猛地想起刚才那伙挑空箩筐的灰衣人。其中一个撞了他。这纸条……是他们塞进来的!他们是谁?是胡掌柜提到过的“风声”?是傅鉴飞他们可能的联络人?还是……保安队或者更上峰派来的眼线,一次拙劣的试探?!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黏腻地贴在夹袄上,与外间的雨水寒意截然不同。他迅速将纸条重新揉紧,塞进最贴身的衣袋,仿佛那不是纸片,而是一块烧红的炭。
“世才哥”钟嘉桐的声音怯怯地传来,她挑好了一个小巧的竹篮,正拿在手里,见林世才从暗处走出,脸色似乎比进去前更加阴沉,不由得有些忐忑,“这个……行吗?”
林世才的目光扫过篮子,根本没细看:“嗯,买了。”他掏出几张纸币付账,动作有些僵硬。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不管那纸条意味着什么,管理处方向都暂时不能靠近了。他需要重新梳理思路,需要观察,需要印证。
“去布区看看。”林世才的声音有些发紧,率先转身,走向圩场的另一侧,刻意避开了管理处所在的方向。钟嘉桐攥着新买的竹篮,不明所以,只得紧紧跟上。
布区同样人声鼎沸,各色土布、洋布搭在竹竿上,像一道道垂落的彩瀑。林世才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寻找着任何与“伞”相关的线索,同时警惕地留意着身后是否有尾巴。他大脑飞速运转:伞……圩场里卖伞的?下雨天打伞的人?还是某种暗号?
钟嘉桐再次被那些漂亮的布料吸引了。她不由自主地在一个专卖结实耐穿靛蓝布的摊子前停下,目光又一次落在一匹靛蓝底带细密白色小碎花的土布上。这种布叫“蚂蚁上树”,厚实,花色不张扬却别致,正适合她这个年纪。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尖再次触碰到那冰凉粗糙的质感,想象着它做成罩衫穿在身上的样子。
摊主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眼尖得很,立刻热情招呼:“妹子好眼光!这可是今年新出的‘蚂蚁上树’,厚实耐洗,花色也俏!裁一身罩衫正好!价钱也公道!”她麻利地报了个价。
钟嘉桐的心怦怦直跳。怀里她有一些攒了许久的纸钱,加上林世才今日给的零用钱,似乎……刚刚够买这一身布料的。她下意识地摸向怀里那个蓝布小包袱,手指捏了下里面的纸币。
就在这时,斜刺里一个卖油纸伞的摊子引起了林世才的注意!那摊子不大,几把桐油刷过的黄褐色油纸伞挂在架子上,在灰蒙蒙的雨天里显得格外醒目。摊主是个沉默寡言的老篾匠,正低头修补着一把伞的伞骨。
伞!
林世才的心脏骤然提到了嗓子眼。纸条上的图形!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那伞摊。没有异常,没有可疑的人停留,只有零星几个顾客在看伞。他装作随意地踱步过去,拿起一把伞掂量着,仿佛在查看伞骨是否结实。摊主抬头看了他一眼,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异样,又低下头继续手中的活计。
“老丈,这伞骨结实?”林世才开口,声音努力保持平稳。
“竹子老料,油纸厚实,淋不穿。”老篾匠头也不抬,声音沙哑低沉。
林世才的手指状似无意地拂过伞柄。就在这时,他似乎感觉到老篾匠刻刀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极其细微。林世才心中猛地一凛!他放下伞,目光锐利地再次扫过老篾匠那布满皱纹、毫无表情的脸,却再也捕捉不到任何异常。
他退开一步,眼角余光却瞥见钟嘉桐正攥着纸钱,脸色微红,似乎终于鼓起勇气,要将那匹心仪的“蚂蚁上树”布指给摊主看。
“让开!让开!保安队查圩!”
一声粗暴的吆喝如同炸雷般在喧闹的布区边缘响起!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几个穿着土黄色军服、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的保安队员,在一个小头目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为首的小头目,赫然就是刚才管理处里那个跷着二郎腿喝茶的家伙!他目光阴鸷,像是饿狼在搜寻猎物。
“例行检查!都别动!翻了天的东西也敢拿来卖!”小头目恶狠狠地吼道,视线肆无忌惮地在各个摊位和惊慌的人群脸上扫过。
布摊前的钟嘉桐吓得脸色煞白,像受惊的小鹿般猛地缩回手,怀里的蓝布包袱和刚买的竹篮差点掉在地上。她本能地看向林世才,眼中满是惊恐和求助。
林世才的心沉了下去。管理处……保安队……纸条上的指向和叉……几乎在同一时间发作!是巧合?还是冲着他来的?!他一步上前,不着痕迹地将钟嘉桐挡在身后半个身位,目光却警惕地落在那队保安队身上,尤其是那个小头目。他看到那小头目的视线在人群中扫视,掠过他时似乎并无特别的停留,最终却钉在了稍远处——那个卖油纸伞的摊子上!
“你!那个卖伞的老头!”小头目指着老篾匠,厉声道,“把伞都拿下来!打开!仔细查!”
几个如狼似虎的保安队员立刻扑向伞摊,粗暴地将挂着的油纸伞扯下,胡乱地撑开、翻看伞面、摸索伞柄。老篾匠被推搡得一个趔趄,撞在身后的杂物堆上,但他依旧沉默着,浑浊的眼睛低垂,仿佛早已习惯这种欺凌。
林世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纸条上的“伞”和“叉”!难道……难道密信或者证据藏在伞里?!他全身肌肉紧绷,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手指在袖中悄悄屈伸。
保安队员粗暴地把几把伞翻了个遍,伞骨被捏得咯咯作响,油纸也被戳破了几处,最终却一无所获。小头目脸上有些挂不住,骂骂咧咧地又踢翻了篾匠脚边一个装着工具的竹筐:“妈的,晦气!走!查下一片!”
保安队呼啦啦地离开布区,继续向下一个区域耀武扬威而去。留下惊魂未定的人群和一片狼藉的伞摊。老篾匠默默蹲下身,颤抖着手去捡拾散落的篾刀和竹片。林世才紧绷的神经略微松了一丝,但眼神却更加凝重。纸条上的危险标记应验了,虽然目标似乎不是他,但“伞”的意义仍未明朗,而保安队显然在搜索着什么。
“才哥……”钟嘉桐的声音带着哭腔,死死抱着怀里的包袱和篮子,显然吓坏了。
林世才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此地不宜久留。他看了一眼那匹被钟嘉桐最终没能买成的靛蓝碎花布,又扫了一眼旁边惊魂甫定的布摊老板,忽然指了指伞摊上仅存的、一把看起来最结实耐用、伞面完整的旧油纸伞(保安队检查时可能嫌旧没弄坏),对钟嘉桐,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那布,先不买。去,把那把伞买下来。下雨天,总得用。”
钟嘉桐愣住了,看看那朴实无华甚至有些老旧的黄褐色油纸伞,又看看近在咫尺、自己心心念念的花布,巨大的失落感瞬间淹没了她,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为什么?为什么花布不能买,却要买一把旧伞?她不懂,也不敢问,只觉得委屈极了。但在林世才不容置疑的目光下,她还是强忍着眼泪,挪到伞摊前,用微颤的声音问:“老……老丈,那把伞……多少钱?”她掏出仅有的、原本用来买布的钱付了账。
老篾匠默默接过铜板,将那把伞递给钟嘉桐,浑浊的眼睛在递伞的一瞬,仿佛极其短暂地、飞快地撩了林世才一眼,随即又低垂下去,继续收拾他的残破摊子。
雨势似乎又密了些,敲打在圩场简陋的棚顶上,噼啪作响,混杂着远处保安队的呵斥声和人群压抑的议论声。林世才接过钟嘉桐递来的、那把沉重的旧油纸伞,入手的一刹那,他敏锐地感觉到伞柄的握持处,有一段略粗的竹节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光滑细腻,像是被人长期紧握摩挲过。他不动声色地握紧了伞柄,那粗糙的竹骨纹理下,仿佛蕴藏着方才那场搜查未解的秘密,也指向远方深山里,那些可能未曾熄灭的“火种”。
“走吧,该回了。”林世才撑开那把旧伞,昏黄的桐油伞面在灰蒙蒙的雨幕下撑开一片小小的、摇摇欲坠的干燥空间。冰冷的雨水顺着伞骨边缘滴落,在他脚下泥泞的地面溅开浑浊的水花。
钟嘉桐抱着她的新竹篮,一步一挪地跟在伞下,低着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浆的鞋尖,努力不让眼眶里打转的泪珠掉下来。那匹靛蓝碎花布的影子,在她心里沉甸甸的,失落感比肩上滴落的雨水还要冰凉。她不明白,为什么丈夫要这样。
林世才的脚步踩在泥水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每一步都显得沉重。那把油纸伞的重量不仅仅是竹骨和油纸,更压在心头。伞柄那异样的光滑触感,如同烧红的烙铁,隔着衣服烫着他的指尖。老篾匠那惊鸿一瞥的眼神,保安队小头目在管理处喝茶的阴鸷神情,纸条上的箭头和叉……无数碎片在他脑中搅动碰撞,试图拼凑出一个危险的轮廓。那张被揉碎在衣袋深处的纸条,更像是一块寒冰,紧贴着皮肤,提醒着他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无形的罗网。
走出喧腾的圩场核心,来到外围相对开阔些的土路上。雨丝被风吹得斜斜扑来,打在伞面上沙沙作响。前面,是通往武所方向的路;稍远处,一条更狭窄泥泞的小径,蜿蜒着伸向层峦叠嶂的深处——那是去往旧县、白沙的方向。
就在这时,身后圩场入口处,突然又爆发出一阵更大的喧哗!隐约夹杂着喝骂声和几声尖锐的、像是被强行掐断的呼喊。林世才猛地顿住脚步,回头望去。只见管理处方向,刚才搜查布区的几个保安队员,正推搡着两个衣衫褴褛的汉子出来!那两个汉子被反绑着双手,其中一个嘴角淌着血,拼命挣扎着,似乎想喊什么,却被旁边的保安队员狠狠用枪托捣在肚子上,整个人像虾米一样蜷缩下去。林世才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那挣扎的汉子,身形轮廓依稀有点熟悉!他脑中飞快闪过卖金刚藤的山民、茶水摊上压低声音交谈的几个人影……是他试探过的那个?还是茶水摊说话的人?
“快走!”林世才一把拽住还在茫然回望的钟嘉桐胳膊,力道大得让她踉跄了一下。他不能再停留了。无论那两个被抓的是谁,都意味着圩场里布满了无形的眼睛和耳朵,那张纸条的到来,以及随即发生的搜查和抓捕,绝非偶然。危险如同这无处不在的冷雨,正无声地渗透、包围。
钟嘉桐被拽得生疼,伞也歪了半边,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肩膀,冰凉刺骨。她惊惶地看着林世才铁青的、紧绷的侧脸,那眼神里的恐惧和决绝是她从未见过的。她甚至来不及为被打湿的肩膀和心爱的花布委屈,就被一种更大的、未知的恐惧攫住了。她抱着竹篮,深一脚浅一脚地被林世才几乎是拖着,匆匆走上了通往武所的大路,再不敢回头看一眼那混乱的圩场入口。
直到换了骡车,再回到武所,已是下午。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石板路,也冲刷着林世才心头翻涌的惊疑与沉重。那把旧油纸伞在他们头顶撑开一片昏黄的、摇摇欲坠的庇护,伞骨在风中发出细微的、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握着伞柄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截光滑的竹节,在掌心留下清晰的烙印。
回到济仁堂那熟悉的、带着浓重药香和旧木气息的后院,仿佛从一场光怪陆离又危机四伏的梦境中跌回现实。高墙隔绝了圩场的喧嚣和冰冷的雨水,也暂时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追捕阴影。林世才将湿漉漉的油纸伞仔细收好,立在门后角落,动作沉稳,但目光却在那伞柄上多停留了一瞬。
“去换身干衣裳,把篮子放下。”林世才对身后依旧惊魂未定、抱着竹篮瑟瑟发抖的钟嘉桐吩咐道,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甚至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
钟嘉桐如蒙大赦,抱着她唯一的“收获”——那个新竹篮,飞快地跑回了自己那间狭窄潮湿的小屋。门关上的刹那,她才靠着门板软软滑坐到地上,冰冷的湿衣服贴在身上,让她打了个寒噤。竹篮被她紧紧抱在怀里,光滑的篾条硌得她手臂生疼,却带来一丝奇异的慰藉——这是她拥有的、崭新的东西。她低头看着篮子,圩场上那绚烂的色彩、诱人的香气、惊险的表演、还有那匹最终没能拥有的靛蓝碎花布……所有的画面都模糊了,只剩下保安队狰狞的面孔和冰冷的枪刺,以及林管事拽着她胳膊时那股不容抗拒的、带着恐惧的力量。委屈、后怕、迷茫,还有一丝对未知的深深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让她蜷缩成一团,无声地啜泣起来。
林世才没有去管她。他需要时间,需要绝对的安静。他独自走进存放药材的库房。这里光线昏暗,只有高高的气窗透进一点天光,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各种草药混合的复杂气味,厚重得足以掩盖一切秘密的气息。一排排沉重的药柜如同沉默的卫士,投下幽深的影子。他走到最里面一排,确认库房厚重的木门已从内闩好,四周除了虫蛀木头的细微声响和尘埃落下的声音,再无其他动静。
他这才背靠着冰冷的药柜,缓缓从贴身衣袋深处,掏出那张被汗水微微浸潮的纸片。小心翼翼地在掌心展开,借着一线微弱的天光,再次凝视那潦草的炭笔痕迹:指向管理处的箭头、伞、叉。每一个符号都像一个冰冷的问号,悬在他心头。
然后,他拿起了那把旧油纸伞。手指沿着伞柄一寸寸仔细地摩挲、按压。当指腹再次滑过那截异常光滑的竹节时,他停住了。指尖传来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其他竹节的滞涩感。他屏住呼吸,凑近细看。在靠近竹节末端的地方,有一圈几乎与竹纹融为一体的、极其细密的刻痕,像是一个……被伪装成天然纹理的接缝!
林世才的心跳骤然加速。他抽出随身携带的、削切药材用的小刀,刀尖极其小心地探入那圈刻痕。轻轻一撬。
一声极其细微的“咔哒”轻响。一小截中空的竹筒被撬开了!藏在竹节内部的,赫然是一卷卷得极紧的、同样粗糙的薄纸!
他飞快地将纸卷抽出,展开。上面是用极细的铅笔写下的、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字迹潦草却清晰,显然是仓促间写成:
白沙联络点暴露!老篾匠撤离!管理处“师爷”是眼线!午时三刻……林世才猛地抬头,透过气窗看向阴沉的天空!现在距离午时三刻,恐怕已不足一个时辰!
冷汗瞬间湿透了他的内衫。远山……这是张涤心当年用过的一个化名!这真的是风声!胡掌柜没有骗他!张涤心的队伍还有人活着,还在活动!而且,他们显然在暗处观察着他,知道他今日去了圩场,甚至可能知道他在管理处送了礼!
这张纸条,是老篾匠在保安队搜查的千钧一发之际,用撞他的方式塞给他的!
那个叉,代表的就是即刻的危险,就是管理处!
纸条上说的“白药”和“金刚藤根”,济仁堂库房里确实有一些。那是以前盘下的旧货,数量不多,但若被有心人翻出来,尤其是和“白沙联络点暴露”的消息联系起来,足以成为致命的把柄!
林世才没有任何犹豫。他飞快地将密信凑到墙角一盏给守夜人备用的油灯火苗上。微弱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粗糙的纸面,瞬间将那些关乎生死的字迹化为飞灰,只留下一缕青烟和刺鼻的气息,迅速被库房浓重的药味掩盖。
处理掉唯一的物证,林世才立刻行动起来。他像一道无声的影子,在堆满药材的库房里快速穿梭。他准确地找到了存放“白药”(实际是几种功效相似的止血散混合,标签模糊)和那几捆看起来格外粗壮、与普通货色不同的金刚藤根的小抽屉。他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清出,混杂着倒进旁边一个正在熬制外敷膏药的大砂锅里。砂锅下炭火未熄,里面是半锅浓稠、颜色深褐、气味刺鼻的药膏混合物。那些白色的药粉和特征明显的藤根被滚烫粘稠的膏药迅速吞没、搅拌、融为一体,再也分辨不出原本的形态。
做完这一切,他才靠着墙壁,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终于稍稍平复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寒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傅鉴飞他们还在战斗,而危险,已悄然逼近了济仁堂的高墙。
他擦掉额角的冷汗,整理了一下衣袍,重新恢复成那个沉稳的济仁堂管事模样。推开库房沉重的木门,外面的天光涌入,带着雨后潮湿的凉意。他需要去前厅,需要表现得一切如常。午时三刻的钟声,似乎随时会敲响。
而在他身后库房的阴影里,那把黄褐色的旧油纸伞,静静地立在角落。伞柄上那截被撬开又复原的竹节,留下了一道细微到几乎不可见的缝隙。
保安团真按时来检查了 ,也真如愿的没有发现什么问题,离开了。
林世才的心情大好,因为和组织重新建立起了联系。归队只是时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