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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四大队成四支队(1 / 1)

小澜暴动胜利的硝烟味儿还没散尽,祠堂那扇厚重、沾着血污和烟尘的大门就日日敞开着。它像一个骤然觉醒的巨兽,大口吞吐着闽西群山深处躁动的人流和声浪。张涤心、林桂生、刘震东,还有那个刚穿上温鸿升改的靛蓝粗布“军装”、左胸口缝着颗歪扭红布星的铁头,几乎把全部气力都耗在了这里。队伍像滚雪球,坠着一粒粒从四周山坳里闻风而来的“雪沫子”。这些“雪沫子”扛着生锈的锄头、豁了口的柴刀、甚至只是根沉甸甸削尖的硬木棍,黝黑的脸上嵌着长久饥饿留下的深槽,但眼睛里烧着一种前所未见的光——那是刚刚分到手的、实实在在握在手心的几斗谷子、几分薄田点燃的光,是祠堂前那面虽歪斜却烈烈招展的红旗映进心底的光。

“入了赤卫队,就有饱饭食,就有田种!跟红军走,打天下!”张涤心的声音早已嘶哑,却像淬过火的铁,每一次砸在祠堂空旷的梁柱间,都激起一片滚烫的应和。新来者粗糙的手指在临时钉在墙上的报名册上,郑重地按下乌黑的手印,指印摞着指印,密密麻麻,如同无数挣扎着要破土而出的根须。

小澜武装暴动犹如春雷霹雳,震动了武北、汀南、杭西一带,紧接着,小澜附近九乡和汀南各乡相继举行农民武装暴动,成立革命委员会、乡苏维埃政府、农民协会等组织,领导农民进行土地革命。至1930年秋冬,武北、汀南、杭西边境联成了一大片红色区域,红色政权遍地开花。

武器成了最扎眼的笑话。除了从上次暴动缴获的十余支步枪,祠堂角落堆着缴获来的,几杆锈迹斑斑、枪栓都拉动生涩的老套筒,几把豁了口的破腰刀,更多的,是队员们自带的家什:刘震东宝贝似的擦着他那杆祖辈传下来、装填一次恨不得要半袋烟工夫的鸟铳;更多人手中只有柴刀、钉耙,甚至沉甸甸的扁担头削成的矛。

“这……这能跟‘灰皮子’(指国民党地方保安团)的快枪干?”一个刚按了手印、身材高大的后生,掂了掂手里的柴刀,眉宇间压着疑虑的阴云。

张涤心走过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柴刀,掂了掂,突然猛地旋身,手臂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噗”的一声闷响,柴刀深深楔入门边一根作为练靶的粗大木柱,刀柄兀自嗡嗡震颤。“看见没?刀不快?是你心头的火不够旺!快枪?那是纸老虎!它要子弹,要瞄准,近了身,它就是根烧火棍!以前在南昌下来的革命军随军学习时就晓得,白刃见红,靠的是咱山里人的血性和这身硬骨头!”

他猛地拔下柴刀,刀锋在昏暗中闪过一点寒芒:“枪,会有的!老子拿命担保!先从打熬筋骨、练近身搏命开始!练好这个,等缴到了枪,你才配使唤它!”

操练场挪到了祠堂后那片开阔的打谷坪。晨光熹微,冰冷的露水还挂在枯草尖上,震天的吼声就在坪上炸开。“杀!杀!杀!”几十条汉子,穿着各色破衣烂衫,列着歪歪扭扭的队伍,一次次向前突刺。没有枪,就用削尖的长竹竿代替,沉重的扁担代替。林桂生像块沉默坚硬的岩石,矗立在队列前,眼神鹰隼般锐利。谁的突刺慢了半分,腰杆软了一下,立刻会迎来他如刀锋般刮过面颊的厉喝:“腰!你他娘的腰是豆腐做的?!顶上去!枪尖子要捅穿敌人心窝!不是给敌人挠痒痒!”

刘震东则把那些有鸟铳、老套筒的人聚在另一边,一块磨得发亮的青石板成了他的课桌。他一遍遍演示着装药、填弹、压实、装火帽的繁琐步骤,动作慢得如同给婴儿穿衣。“急?急着去阎王殿报到?”他瞪着眼,唾沫星子喷在紧张得手抖的新兵脸上,“快枪一响,几息之间定生死!你装药少了一星半点,打不响!压弹松了,炸膛!要的是稳,是准!练!练到闭着眼,手指头自己会动!”

铁头瘦小的身影在人群里穿行如风,扯着嗓子传递每一个临时变更的口令,或是把几张用锅底灰写着潦草字迹的纸片塞进某个班长手里。他胸前那颗粗糙的红布星,已成了打谷坪上一枚跳跃的印记。

汀江的水在梅雨时节涨了起来,浑浊而湍急,卷着上游冲刷下来的枯枝败叶,撞击着两岸嶙峋的石壁。四大队第一次正经的军事任务来了——配合刚从汀州府方向渗透过来的一支小股红军运输队,将一批宝贵的药品、食盐和几箱复装子弹壳,接力运过江。

雨下得没完没了。张涤心带着挑选出来的二十来个最能沉得住气、熟识水性的精干队员,提前一天就潜伏在江湾一处隐秘的芦苇荡里。冰冷的江水浸泡着下半身,蚊虫隔着湿透的裤管疯狂叮咬。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和牙齿微微打颤的声音。铁头蜷缩在张涤心身边,嘴唇冻得发青,一双眼睛却死死盯住对岸预定接头的、那棵孤零零的老樟树方向。

“咕……咕咕……”一声水鸟叫,带着特定的节奏,穿透雨幕传来。张涤心精神一振,哑着嗓子低吼:“来了!准备!”

几条乌篷小船,如同贴着水面的幽灵,艰难地冲破浑浊的浪头,靠了过来。船上跳下几个同样浑身湿透的红军战士,为首的是个脸颊瘦削、眼神却像刀子般锋锐的汉子,和张涤心迅速对了暗语。

“快!东西不多,分量沉!枪弹和西药在底舱,最怕水!盐巴在上面!”红军带队的王排长语速极快,声音压得很低,指挥着队员们小心翼翼地传递着油布包裹的货物。

他话音刚落,一道撕裂天穹的闪电映亮了所有人紧张的脸,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炸雷!本就汹涌的江面仿佛被彻底激怒,浪头陡然拔高,像一座座移动的黑色小山,狠狠砸向本就吃水极深的小船!

“稳住!别让它翻了!”王排长脸色骤变,声音被呼啸的狂风和滔浪声撕扯得几乎听不清。小船剧烈地颠簸倾斜,船帮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冰冷的江水瞬间泼灌进来!

“下水!推船!稳住!”张涤心毫不犹豫,第一个跳进齐胸深、湍急冰冷的江水中。林桂生、刘震东紧随其后,队员们咬着牙,用肩膀死死顶住摇晃的小船船帮。巨大的浪涌如同一只只无形的手,狂暴地将他们向后拖拽、向水里按压。 冰冷的江水带着巨大的力量撕扯着他们的身体,水底的乱石磕碰着腿脚。沉重的药品箱和盐袋压得小船吃水更深,船底摩擦着暗礁,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每一次巨浪砸下,小船都像一片枯叶般被抛起、又跌落,随时可能倾覆!

“顶住!用力啊!”张涤心脖颈上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冰冷的江水灌进他的嘴巴,呛得他剧烈咳嗽。又一道惨白的闪电劈落,短暂地照亮了一张张因极度用力而扭曲的脸、浑浊翻涌的江水和随时可能将他们吞噬的巨浪!

“砰!”一声沉闷的巨响!船身猛地一震,像是撞上了江底潜藏的巨石! 船板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浑浊的江水立刻从船底涌了进来!

“船漏了!快!堵漏!”王排长急吼,自己也跳入水中摸索破损处, 指挥着队员们用身体和能找到的一切东西堵住缺口。湍急的水流带着巨大的吸力,疯狂地抽离着他们的体温和力气。 队员们像在泥沼里挣扎的牛,鼻腔里喷着白气,肩膀的肌肉要撕裂开来,不仅要对抗推船的阻力,更要与涌入的冰冷洪水和撕裂船体的力量搏斗!

在队员们肩膀的拼死推动和堵漏下,小船终于在剧烈的颠簸和下沉的威胁中,艰难地蹭上了对岸湿滑的泥滩。 红军战士和四大队队员连滚带爬地将货物拖上岸,迅速消失在岸边的灌木丛中。就在最后一个人影没入黑暗的刹那,一道耀眼的闪电再次劈下,照亮了那艘被巨浪猛烈拍打、船底已经破损进水、在泥滩边缘无助摇晃的乌篷小船。紧接着,一个更高的浪头猛地卷来,狠狠将它拖回狂暴的江心之中,瞬间便消失在翻腾的浊流里,只留下几块漂浮的碎木!

几天后,一份沾着汗渍和泥点的简短情报由铁头送到了张涤心手上:两箱复装弹壳、一小批宝贵的外伤药,还有几十斤救命的盐巴,安全送到了汀州城外大山里的红军医院。红军首长特意捎来口信:“汀江蛟龙,名不虚传!”

正午的日头像烧红的烙铁,无情地炙烤着大地。蝉鸣声嘶力竭,却压不住武所通往涂坊那条蜿蜒官道两侧茂密竹林深处的寂静。这寂静浓稠得化不开,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混合着腐叶、汗馊和铁锈的杀气。

张涤心伏在一丛挤挤挨挨的毛竹后面,脸颊紧贴着冰凉湿润的地面,粗粝的砂石硌着他的颧骨。汗水小溪般沿着额头、鬓角往下淌,流进眼角,刺得生疼,他却不敢稍动。他身上披着匆忙扎了竹叶的伪装,远远望去,和这片密林浑然一体。在他身后左右,几十个四大队的骨干队员,如同隐入大地的顽石,只有偶尔因极度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膛,才泄露出一丝活物的气息。空气烫得灼人肺叶,每一次呼吸都像吸进火焰。他们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快两个时辰了。

目标:武所保安团一个加强排,押送一批缴获的稻谷去涂坊据点“劳军”,据说还带着几杆刚领到的新枪——“汉阳造”。

“都给我把‘火’憋住了!”林桂生低沉如铁砧撞击的声音在死寂中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没我的哨子,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许动!谁他娘的沉不住气,坏了大事,老子第一个崩了他!”他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锋,缓缓扫过每一个队员藏身的角落。几杆好不容易凑齐的老套筒、鸟铳,黑洞洞的枪口从竹根、石块缝隙里悄悄探出,指向前方被烈日烤得发白的土路。更多的队员,则紧握着柴刀、梭镖,手心的汗把粗木柄都浸湿了。

铁头紧挨着刘震东,像只机敏的猫鼬。他的任务,是盯着官道尽头那片被热气蒸腾得微微扭曲的山豁口,那是敌人必经之处。一颗心在瘦小的胸膛里咚咚狂跳,震得耳膜发疼。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一股铁锈味。不是第一次伏击了,可每次等待猎物落网,都像在滚油里煎熬。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和酷热中缓缓爬行。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铁头的眼皮猛地一跳!远处山豁口,几个蠕动的灰点出现了!紧接着,一支长长的人马,如同蜿蜒的毒蛇,缓缓爬上了官道。土黄色的军服(所谓的“灰皮子”),阳光下闪着油光的铜盆帽,人影晃动间,隐约可见肩头扛着的乌黑发亮的长枪轮廓——是汉阳造!

“来了!”铁头用尽全身力气才把这两个字压成一声急促的气音,手指狠狠掐了一下旁边刘震东的胳膊。

刘震东身体猛地绷紧,如同一张拉到极限的弓。他那只独眼眯成一条缝,死死锁定住队伍中间几个扛着长枪的身影,手指轻轻搭上鸟铳冰冷的扳机。

心跳声在死寂的林间骤然放大,如同擂响了战鼓。张涤心几乎能听到身边队员粗重的喘息和牙齿紧咬的咯吱声。汗水流进他的眼睛,模糊了视线,他用力眨掉。

保安团毫无戒备。队伍散漫地拉开,士兵拖着脚步,咒骂着毒辣的日头。几个当官的骑在瘦骡子上,用帽子扇着风。沉重的粮车吱呀作响,拖在队伍中央。

近了!更近了!能看清前排士兵帽檐下汗津津的脸,能听到他们粗俗的嬉笑。

“哔——!”一声短促、尖锐到极点的竹哨声,如同钢针刺破鼓膜,陡然撕裂了竹林死寂的空气!

“打!”张涤心炸雷般的吼声几乎同时爆发!

“砰砰砰!”“嗵!”几声稀落的枪响率先打破沉寂!那是刘震东和几个枪手在点射骑马的军官!一个骑在骡背上的军官身体猛地一僵,像个破麻袋般栽了下来!队伍瞬间大乱!

“杀啊——!”如同山洪骤然冲破堤坝!几十条靛蓝色的身影猛地从道路两旁的竹林、蒿草深处暴起!带着积压已久的、对地主老财和“灰皮子”刻骨的恨,带着对饱饭和土地的本能渴望,如同嗜血的狼群,不顾一切地扑向惊魂未定的敌人!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原始、最野蛮的搏杀意志!

“干死灰皮子!”

“缴枪不杀!”

怒吼声、惨叫声、金属撞击的刺耳刮擦声、骨头碎裂的闷响、垂死的哀嚎……瞬间汇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交响!

林桂生如同下山猛虎,一柄厚背柴刀舞起一片死亡的旋风,一个照面就将一个刚举起枪的保安团士兵连枪带胳膊劈飞!温热的血喷了他满头满脸!他抹都不抹,血红的眼睛立刻锁定了下一个目标!

张涤心目标极其明确,直扑那几杆簇新的汉阳造!一个惊慌失措的士兵正手忙脚乱地拉栓,被他一个凶悍的肩撞狠狠顶翻在地,他毫不犹豫,手中沉重的梭镖柄如同捣蒜杵般朝着对方头颅猛砸下去!另一个士兵刚把枪端平,就被侧面斜冲出来的铁头用削尖的竹矛狠狠捅进了肋下!

战斗爆发得突然,结束得也快。保安团本来就不是什么精锐,骤然遇袭,军官又最先毙命,瞬间崩溃。不到半炷香,官道上已是狼藉一片。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卧在滚烫的尘土里,鲜血迅速被干渴的土地吸食,变成暗褐色的污迹。几辆粮车歪斜着,金黄的稻谷洒了一地。

“打扫战场!快!”张涤心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他大步走到一具尸体旁,弯腰,双手有些颤抖地捡起那杆沾着血和脑浆的、泛着幽蓝光芒的长枪——簇新的汉阳造!枪管冰凉,入手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特有的质感,这分量让他浑身的热血都在奔涌!他像抚摸情人一样摩挲着光滑的枪身,猛地一拉枪栓,清脆利落的“咔嚓”声,如同天籁!

“队长!这边!还有两杆好的!”刘震东兴奋得声音都变了调,他怀里紧紧抱着两杆汉阳造,如同抱着稀世珍宝。

“子弹!快找子弹!”

“这边有手榴弹!”

“盐!狗日的,他们车上还有盐!”

队员们如同发现宝藏,红着眼睛,在尸体堆和翻倒的粮车、弹药箱中疯狂地翻找着一切有用的物资。每一次新的发现都激起一阵狂喜的呼喊。铁头也找到了一杆还算完好的老套筒和一小包黄澄澄的子弹,兴奋地抱在怀里。

“撤!背上东西,快走!”林桂生警惕地望了一眼枪声可能惊动的方向,厉声催促。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背上缴获的枪支弹药,扛起还能带走的粮袋和盐包,伤员被迅速搀扶起,如同来时一样迅捷地扑进道路两侧深不见底的竹林,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一滩滩迅速变黑的血迹,在正午的烈日下散发着浓重的腥甜气息。

松毛岭的轮廓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显得格外狰狞,怪石嶙峋,陡峭难攀。山林间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血腥味和草木焚烧过后的焦糊气。震耳欲聋的炮声、炒豆般的枪声如同汹涌的潮汐,一波强过一波地从主峰方向涌来,间或夹杂着短促而凄厉的冲锋号角和人体濒死的惨嚎。大地在持续不断的爆炸沉闷回响中,微微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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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队奉命扼守的这处侧翼无名高地,如同主战场狂暴漩涡边缘一块小小的礁石。张涤心趴在一块被炸掉半边的巨大岩石后面,耳朵被持续的巨响震得嗡嗡作响。他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泥浆和血点——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人的。透过岩石缝隙望下去,山下那条狭窄的、通往主峰侧后方的坳沟里,白军如同涌动的蚁群,正拼命地试图向上攀援!

“顶住!给老子顶住了!”张涤心嘶哑的吼声在枪炮轰鸣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看见沟底下那面破旗没有?打!给老子往死里打!一个也别放上来!主峰的兄弟能不能砸开‘铁桶’,就看咱们能不能把这口子钉死!”

“哒哒哒……哒哒哒……”一阵短点射从侧面响起,那是林桂生抢来的一挺捷克式轻机枪,在短暂沉寂后再次发出咆哮。炽热的弹壳叮叮当当地跳落在潮湿的泥土里。机枪的扫射像一把无形的镰刀,瞬间在向上蠕动的黄褐色“蚁群”中割开几道血淋淋的口子,惨叫声清晰可闻。但后面的人踩着倒下的尸体,在军官手枪的威逼下,依旧嚎叫着向上冲!

“手榴弹!”刘震东的独眼在硝烟熏黑的脸上显得格外凶悍,他大吼一声,拔掉引信,奋力将一颗木柄手榴弹甩了下去。几个队员紧跟着投弹。手榴弹在仰攻的人群中炸开团团黑红的火光和飞溅的碎石、残肢。

“砰!砰!”张涤心沉稳地扣动扳机,他手中那杆缴获的汉阳造枪托每一次撞击肩窝都带来一阵熟悉的钝痛。山下坳沟里,一个挥舞着手枪、疯狂驱赶士兵上前的军官应声栽倒。他对自己的枪法有着绝对的自信。

然而,白军的冲击仿佛永无止境!弹药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耗!捷克式的咆哮声终于戛然而止——子弹打光了!

“队长!没子弹了!”

“我的梭镖断了!”

“石头!用石头砸!”

绝望的呼喊此起彼伏。近身肉搏的惨烈瞬间爆发!冲上来的白军士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面目狰狞。梭镖、柴刀、甚至石头,与冰冷的刺刀猛烈地撞击、格挡、突刺!怒吼声、临死的惨嚎声、骨头被砸碎的闷响、刺刀扎入身体的嗤啦声……在这块小小的阵地上交织成地狱的乐章。

一个年轻的队员刚用石头砸翻一个敌人,就被侧面刺来的刺刀捅穿了腹部!他眼睛瞬间瞪圆,口中涌出大股鲜血,却死死抱住了那杆刺刀!旁边的铁头刚用老套筒砸碎了一个敌人的脑袋,见状怒吼一声,像头发疯的小豹子猛扑过去,手中的断矛狠狠扎进了那个白军士兵的脖颈!

“噗!”一股滚烫的血喷了铁头一脸!

张涤心抡起汉阳造沉重的枪托,如同疯魔般砸碎了一个扑到眼前的、戴着大盖帽的脑袋,脑浆和着血浆喷溅而出!他眼角余光瞥见侧面又一道刺刀的寒光袭来,身体已经来不及完全躲避!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旁边猛地扑来一个身影,将他狠狠撞开!是刘震东!

“噗嗤!”刺刀带着寒光,狠狠扎向刘震东!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侧身一闪,冰冷的刀锋没能刺中心脏,却深深划开了他左肩胛骨下方靠近侧肋的皮肉!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粗布军装。

“呃啊!”一股剧痛伴随着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踉跄后退,几乎跌倒!

“震东!”张涤心看到这一幕,心头一紧,怒喝出声。

刘震东脸上瞬间痛得煞白,额头上青筋暴起,但他眼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燃起更盛的怒火!剧痛激发了他骨子里的悍勇!他强忍着钻心的疼痛,竟一声不吭,左手死死抓住了敌人持枪的手腕,防止对方再次捅刺!同时,右手闪电般抽出别在腰间的厚重柴刀,借着踉跄后退的势头猛地旋身,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劈向敌人暴露的脖颈!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敌人脸上的狰狞瞬间化为惊愕,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像截朽木般瘫软在地,了无生息。

刘震东也因剧烈的动作和失血,单膝重重跪倒在地,肩膀的伤口血流如注,顺着衣襟滴落在地上。

“医务兵!快来人!”张涤心几步抢到他身边,半跪下来,迅速撕开急救包。他先是麻利地用纱布紧紧按压住刘震东肩胛下那道深长但并非贯穿的伤口进行止血,然后快速用绷带缠绕包扎。看着纱布迅速被染红,张涤心虽然心疼焦急,但手上动作依然迅捷稳定。

“队…队长…”刘震东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混着雨水从额头滚落,但他那双眼睛异常明亮,死死盯着张涤心,“别管我…包…包上了就没事…死不了!顶…顶住啊!主峰那边…听…听动静…快成了!”

他急切地催促着,血沫子沾在嘴角也顾不得擦,挣扎着想站起来重新投入战斗。

就在这时!

“嘀嘀哒——嘀嘀哒——嘀嘀嘀嘀哒——!!”

一阵嘹亮、激昂、穿透一切枪炮嘶鸣的冲锋号声,如同破晓的金色利剑,从松毛岭主峰的最高点,毫无预兆地、撕裂铅云、刺破硝烟、狠狠地贯入激战中的每一双耳朵!

“担架!快!”张涤心听到这决定性的号角,精神大振,但他没忘记刘震东的伤势。他立刻大声呼喊旁边正在运送弹药的队员,“担架组!把震东抬下去!立刻送红军医院!这是命令!”

两个战士立刻抬着简易担架冲了过来。刘震东虽有不甘,还想战斗,但失血和剧痛让他确实力有不逮。他被战友们小心地扶上担架。

“队长…等我回来!打…打上去啊!”躺在担架上,刘震东仍忍着痛,奋力朝张涤心喊道,眼神中充满了对胜利的渴望和对战友的挂念。

“放心养伤!等你回来接着打!”张涤心用力拍了下担架边缘,目送着担架迅速被抬离火线,朝着相对安全的后方撤去。随即,他猛地转身,拔出驳壳枪,脸上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决绝的战意,朝着被冲锋号点燃了热血的所有战士们,发出了震天的怒吼:“同志们!总攻号响了!为了所有牺牲的战友,跟我冲!拿下主峰!冲啊!!!”

松毛岭主峰方向,刹那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冲啊!”“杀啊!”“红军万岁!”那声浪如同千万面战鼓同时擂动,盖过了枪炮,震动了整座山岭!

山下正在疯狂向上涌的白军,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铁闸骤然拦腰截断!攻势瞬间一滞!他们的脸上,那份凶狠和疯狂,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和一种末日降临般的茫然所取代!主峰被突破了!“铁桶”被砸碎了!

张涤心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望向主峰方向,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狂喜和力量!他猛地扭头,对着身后仅存的、浑身浴血、摇摇欲坠却依旧紧握着手中武器的队员们,发出了今晚最猛烈的咆哮,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无上的荣耀和悲壮:

“同志们!听见了吗?!主峰!拿下了!咱们钉住了!钉住啦!!”

“咱们钉住啦——!”残存的队员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声呐喊,热泪混合着血污滚落。山下,白军彻底崩溃,丢盔弃甲,潮水般向坳沟深处溃退下去!

松毛岭战役的捷报如同燎原的野火,在不到半个月内,烧遍了闽西的山山水水。第四大队,“赤崽子”里最硬的那根钉,和红军主力并肩砸碎“铁桶阵”的威名,在赤卫队、在无数刚刚觉醒的农会、在每一处被红旗覆盖的乡苏维埃政府里口口相传,越传越神。有人绘声绘色地说,张涤心一个人抱着炸药包炸塌了白军半个连的阵地;有人说林桂生那把柴刀砍卷了刃,刀口都成了锯齿;更有人说,铁头那小子枪法神了,一枪一个军官,专打眉心……

四大队的驻地,从最初借居的破败祠堂,搬到了武所镇外一片稍显规整、曾属于某个逃亡地主的庄院。庄院的白墙上,红军宣传员新刷的标语墨迹淋漓:“打土豪,分田地!”、“一切权力归苏维埃!”、“工农红军万岁!”。这些口号,如今再不是遥不可及的梦呓,而是这片土地上正在发生的、活生生的现实。

院子里人头攒动,喧嚣鼎沸。新一批刚刚结束基础训练的后备队员,还有附近几个乡赤卫队选拔来的骨干,足有一百多人,排成了虽不笔直却洋溢着蓬勃朝气的队列。一张从地主家抄来的八仙桌摆在屋檐下,上面铺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红布。张涤心、林桂生肃立桌后。他们身后,是几位风尘仆仆从汀州赤卫总队和红军部队下来的干部,为首的神情沉稳,目光锐利如鹰。

扩编!正式扩编!四大队不再是百十人枪的规模了。

短暂的沉寂后,巨大的欢呼声如同海啸般冲天而起,震得屋檐下的尘土簌簌落下!许多人激动地互相捶打肩膀,热泪盈眶。从拿起柴刀钉耙的暴动农民,到赤卫队员,再到成立四大队,今日正式戴上红军的番号!这条路,每一步都浸透了血与火,每一步都是信仰的铭刻!

“授旗!”

山坳中央那棵三人合抱的香樟树下,铺着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布中央端端正正摆着一面崭新红旗——边角用金线绣着两株交叉的步枪,中间是烫金的“中国工农红军闽西游击队第四支队”字样。这是三天前,特委交通员翻了七座山头,从永定金砂背来的。

林桂生站在香樟树前,粗布军装的领口扣得严严实实,帽檐下的眼睛却亮得像淬了火的钢。他身后,二十七个游击队员呈一字排开,步枪靠在肩头,枪管上的刺刀闪着冷光。最右边的小号手阿水攥着军号,嘴唇抿得发白——这是他第一次参加这么正式的仪式。

“报告!闽西游击支队第四大队全体集合完毕!”林桂生的声音撞碎了山雾,带着常年爬山的哑哑的质感。

山坳入口处传来马靴踩过碎石的声响。为首的是位穿灰布军装的中年人,帽徽在晨光里泛着暗红,正是闽西特委委员兼第四区书记陈铁山。他身后跟着两个警卫员,抬着一个用红绸包裹的长条木盒。

“稍息。”陈铁山走到香樟树下,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却紧绷的脸,“同志们,今天我们要做一件大事。”

他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晨露,声音沉下来:“三个月前,你们在小澜暴动中缴了民团的九条枪;上个月,又护送了二十袋盐巴从广东梅县翻山到这里。十天前的松毛岭战斗,你们发挥了重要作用,还有不少牺牲,”他的手指轻轻叩了叩香樟树,“这样的队伍,该有自己的旗子了。”

警卫员打开木盒,一面叠得方方正正的红旗展现在众人面前。林桂生的喉结动了动——这面旗子和他在梦中见过无数次的那面,连针脚都一模一样:红底,金线绣的步枪,还有特委专属的“闽”字印记。

“林桂生同志。”陈铁山转向他,右手按在胸前,“现在宣讲特委决议。”

一名红军干部上前一步,展开一份盖着鲜红大印的文件,声音洪亮地宣读:“……鉴于闽西游击第四大队在策应主力、发动群众、英勇作战中表现卓着……特此命令:原闽西赤卫队第四大队,扩编为中国工农红军闽西游击第四支队!……任命张涤心同志为四支队政委!林桂生同志为支队长!……”

陈铁山动情地说:“这面旗帜,代表的是闽西工农的革命意志,是你们的光荣,更是你们的责任。”

林桂生向前一步,膝盖微微发颤。

“是!”他接过旗子时,双手绷得发白,指节因为用力而泛青。旗面展开的瞬间,山风卷着红旗猎猎作响,金线绣的步枪仿佛活了过来,直指苍穹。

“敬礼——”不知谁先喊了一声,二十七支步枪同时举起,枪托上的红绸带在风中翻卷。小号手阿水的军号突然尖亮地响起来,那声音撞着山崖,惊起一群白鹇,扑棱棱掠过红旗。

陈铁山上前一步,握住林桂生的手腕:“记住,旗在,队伍在;旗倒,队伍亡。”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现在,我宣布——”陈铁山后退一步,对着红旗深深鞠躬,“中国工农红军闽西第四支队,正式成立!”

山坳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队员们把步枪举过头顶,有人喊着“打土豪分田地”,有人喊着“跟着旗子走”,声音撞着香樟树上的松涛,撞着远处层层叠叠的梯田,撞着云层里透出的那缕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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