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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傅鉴飞痛思亲友(1 / 1)

县党部那扇厚重、钉着铜钉的黑漆大门,在令人牙酸的尖响中豁然洞开,像一个张开的、等待吞噬血肉的巨兽之口。浓烈的劣质烟草味、汗臭、血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污浊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人喘不过气。

刘炳坤并没有坐在他那张象征权力的太师椅上。他站在大堂中央,背对着门口,正对着墙壁上悬挂的青天白日旗和一幅巨大的孙中山像。昏暗的油灯光线下,他那矮胖的身影被拉得异常臃肿而扭曲,投射在冰冷坚硬的水磨方砖地面上,如同一座巨大的、不祥的坟茔。听到脚步声和推搡声,他才缓缓转过身。油灯的光晕恰好照亮他半边脸,肥肉堆积的下颚微微颤动,那双眯缝眼里爆射出饿狼终于等到猎物般的、毫不掩饰的狂喜和贪婪光芒。

“呵呵呵……”一阵低沉而令人毛骨悚然的干笑声从他喉咙里滚出,打破了堂内死水般的寂静。他踱着方步,慢慢踱到被两个打手死死按住的林心尧面前,几乎是贴着林心尧的脸,对着他喷吐着带着烟臭的热气:“林先生?久仰大名啊!汀州城里那些不识时务的硬骨头,可没少念叨你这位书记啊!”他故意拖长了“书记”二字,带着极尽侮辱的嘲弄,“怎么样?从汀州一路‘访贫问苦’,走到我这小小的武所县党部,有何贵干哪?”他伸出手指,想去抬林心尧的下巴,却被对方猛地甩头避开。

林心尧冷冷地抬起眼皮,目光如刀,直视着刘炳坤那对闪烁着兽性光芒的小眼睛,清晰而平静地吐出几个字:“为受苦人寻一条生路。”

“生路?”刘炳坤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的肥肉剧烈地抖动起来,猛地爆发出刺耳的狂笑,“哈哈哈!好一个寻生路!你们这些泥腿子懂个屁生路!清党救国,才是真正的生路!才是唯一的生路!”他笑声骤然一收,脸色瞬间变得如同寒冰,眼中凶光毕露:“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请’林先生下去,好好‘招待’!让他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的路!”

他话音未落,早已按捺不住的王光烈就怪叫一声,带着几个一脸狞笑的打手扑了上来,将林心尧粗暴地拖向大堂后方那道通往地下室的、阴森黑暗的小门。那扇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更加浓重、混合着铁锈、霉烂和血腥的恶臭扑面而来,隐约还传来几声压抑到极致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呻吟。地狱之门,在刘炳坤得意的狞笑中,轰然开启。

“砰!”沉重的木门在身后被狠狠摔上,隔绝了外面微弱的光线和刘炳坤那令人作呕的笑声。地下审讯室里没有窗户,只有墙角一盏挂在铁钩上的马灯,火苗微弱地跳跃着,光线勉强照亮中央一小片区域,将周围的黑暗衬得更加浓重、更加粘稠。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凝结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铁锈、汗臭、腐肉以及排泄物混合而成的死亡气息。

林心尧被粗暴地推搡到屋子中央,脚下是冰冷湿滑、布满暗红色污渍的泥地。两个赤着上身、肌肉虬结、满脸横肉的打手将他死死按住。借着昏黄跳跃的灯光,他看清了角落阴影里摆放的物件——染着深褐色血迹的粗木杠、带着倒钩的皮鞭盘绕在木架上、火盆里炭火猩红,几根形状怪异的铁钎插在炭中,尖端已呈暗红、烧得滋滋作响、冒出缕缕青烟。墙壁上钉着粗大的铁环,挂着锈迹斑斑的镣铐。靠墙的水缸,水面漂浮着一层可疑的油污。整间屋子,如同一个精心布置的酷刑展览馆,每一件器物,都散发着噬人的寒意和无声的诅咒。

王光烈那张丑陋的脸凑到林心尧面前,咧着嘴,露出满口黄牙,一股恶臭直喷过来:“姓林的,看清这是什么地方了吗?这叫‘剥皮室’!骨头再硬,老子也能给你一寸寸敲碎了,碾成粉!”他用粗糙如砂纸的手指,用力戳着林心尧的胸膛,“说!你这次回来干什么?武所还有哪些你的同党?明德学校那个姓刘的书生,是不是你们的头?丁南芝那个骚娘们躲哪儿去了?说!”

林心尧的身体被两个壮汉死死钳住,无法动弹分毫。他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越过王光烈那张令人作呕的脸,投向马灯跳跃火苗之后更深的黑暗,仿佛那里才有他追寻的光明。他嘴唇紧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胸膛在剧烈捆绑下的急促起伏,无声地宣告着抗拒。汗水沿着他额角的伤痕淌下,流过紧闭的眼睑,最终滴落在冰冷的、污秽的地面上。

“哑巴了?”王光烈狞笑一声,猛地后撤一步,抓起靠在墙边、沾满暗红印记的皮鞭,“啪”地一声在空中抽了个响亮的空爆,“给脸不要脸!那就先尝尝开胃小菜!”话音未落,手臂猛地抡圆,那浸过桐油、坚韧无比的皮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抽向林心尧的前胸!

“啪——!”

沉闷的皮肉撕裂声在地下室狭小的空间里炸开,异常清晰。林心尧单薄的灰布褂子瞬间裂开一道口子,皮开肉绽!鲜血瞬间涌出,在昏黄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刺目的暗红。他身体猛地一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被强行压抑住的、沉闷的“呃!”,牙齿死死咬住下唇,沁出血珠,但头颅依旧倔强地抬起,眼神死死钉在黑暗的虚空里,没有半分偏移。

“好!硬气!我看你能硬到几时!”王光烈眼中凶光更盛,手腕翻飞,“啪!啪!啪!”沉重的皮鞭如同毒蛇狂舞,挟着风声,密集地抽打下来。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皮肉绽开的声音和喷溅的血点。鞭痕交错着爬上林心尧的前胸、后背、肩膀。灰布褂子很快被抽成褴褛的布条,紧紧黏在翻卷的皮肉上。剧烈的疼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神经末梢,疯狂搅动。汗水、血水混杂在一起,在他脚下汇成一小滩粘稠的液体。他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鞭击都带来猛烈的抽搐,却始终没有发出一声像样的惨叫。只有那粗重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地下室里嘶鸣,每一次吸气和呼气都牵动着全身累累的伤口,带来新的剧痛。他的脸色在鞭影下迅速失去血色,变得如同金纸,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嘴唇已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但那眼神中燃烧的火焰,却愈发炽烈、愈发不屈。

“说!说啊!”王光烈喘息着停下鞭打,鞭子垂在脚边,滴着血。他有些气急败坏地吼道。回应他的,依旧只有林心尧那沉重如磨盘般碾压空气的呼吸声。

“妈的!不开口是吧?”王光烈彻底暴怒,脸上的横肉狰狞地扭成一团。他一脚踢开地上的皮鞭,大步走到墙角烧得正旺的火盆边。炭火噼啪作响,几根铁钎尖端烧得通红透亮,散发出灼人肌肤的热浪。王光烈狞笑着,用铁钳夹起其中一根烧得最红、最亮的铁钎,那炽热的尖端在昏暗的光线下放射出妖异的红光,空气因高热而微微扭曲。

“尝尝这个!”王光烈眼中闪烁着疯狂和残忍的光芒,一步步逼近林心尧,将烧红的铁钎猛地捅向他赤裸的、布满鞭痕的肋骨!

“嗤——!”

一股皮肉被瞬间烧焦的青烟伴随着令人作呕的焦糊味,猛然在地下室里升腾而起!那灼烫金属直接烙上血肉的、难以形容的剧痛,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齐齐刺穿了骨髓!林心尧的身体像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向上弹起,又被身后两个壮汉死死按回原地!捆绑身体的麻绳深深勒进皮肉!喉咙里那被强行压抑的意志堤坝,终于被这非人的痛苦冲开了一道缝隙——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终于冲破了林心尧紧咬的牙关,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在地下室狭小的空间里轰然炸开!那声音饱含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却奇异地在最高亢处陡然转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如同寒冰炸裂,刺穿了王光烈的狞笑和他手下打手们的嬉闹!

“哈哈……呃啊……哈……”林心尧的头颅猛地扬起,脖颈上青筋暴凸如同虬龙,汗水、血水糊满了脸,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死死盯住王光烈因惊愕而短暂凝固的表情,那嘶哑、破败的喉咙里挤出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撼人心魄的穿透力,“听……听见了吗……狗……狗杂种们……”

王光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惨笑和话语惊得手一抖,烧红的铁钎离开皮肉,带起一缕焦黑的烟。“什……什么?”他下意识地问。

“……听见……共产主义……开花的声音了吗……”林心尧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从碎裂的肺腑里硬挤出来,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和涌出的血沫,目光却亮得惊人,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信仰烈焰,“它……炸响了……在你们……腐烂的骨头缝里……炸响了!”

“狗屁!妖言惑众!给我把他的狗牙敲下来!”王光烈被这诡异的宣言和那火焰般的目光灼得心头一悸,随即被更深的暴怒淹没,感觉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和挑衅。他丢开铁钎,像一头彻底被激怒的野兽,咆哮着抄起墙角那根碗口粗、沾满暗红污垢的枣木杠!

两个打手会意,立刻将林心尧死死按倒在地,一人粗暴地扳起他的一条腿,将其脚腕死死卡在一个凹坑里。王光烈高高抡起沉重的木杠,脸上肌肉扭曲,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对着林心尧的膝盖处,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下!

砰——!

咔嚓!

令人头皮炸裂的、沉闷的骨裂声在地下室里清晰地响起!林心尧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离水的鱼,旋即又重重砸落在地。那声压抑到极致的、从灵魂深处爆发出的痛苦闷哼被死死堵在喉咙里,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如同破风箱撕裂的“嗬!”。他眼前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和剧痛淹没,金星乱冒,意识在崩溃的边缘疯狂摇曳。汗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和身下冰冷的泥地。

“说!说不说!”王光烈喘着粗气,再次举起木杠。汗水顺着他油亮的额头流下。

林心尧的身体在剧痛中剧烈地抽搐着,瘫软在地,几乎失去了所有力气。他艰难地睁开被汗水模糊的眼睛,目光涣散地扫过王光烈那张因施虐而颤抖扭曲的脸,嘴角却勾起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却又冰冷锋利如刀锋的弧度。他嘴唇翕动了一下,声音微弱得像蚊蚋,却被这死寂的地下室放大,清晰地送入王光烈和每一个打手的耳中:

“……再砸……试试……看看……是你们的……骨头硬……还是……我们……革命者的……硬……”

“是你自找的!”王光烈彻底被激疯,一股邪火直冲脑门。他如同红了眼的公牛,再次狠狠抡起木杠,对着林心尧另一条腿的膝盖,用尽全身的暴戾,又一次狠狠砸落!

砰——!

咔嚓!

又是一声令人牙齿发酸的脆响!

天还没亮,傅鉴飞就被窗外的暴雨声惊醒,那雨点砸在瓦片上,像是千万颗子弹倾泻而下。他披衣坐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枕下那把勃朗宁手枪冰凉的枪管。

师父。泽生在门外低声通报,声音里带着不寻常的颤抖。

傅鉴飞心头一紧。泽生是他的学徒,若非十万火急,不会这个点过来叫他。绝不会在寅时冒雨前来。他迅速套上灰色长衫,随手从床头柜摸出金丝眼镜戴上,镜片后的双眼已不见半点睡意。

书房里,钟泽生浑身湿透地站着,雨水顺着他的衣角在地板上积成一小滩。见到傅鉴飞,这个平日稳重的年轻人竟踉跄了一下:傅先生,出大事了!县党部把林先生抬到东门桥下杀了

心尧怎么了?傅鉴飞猛地抓住泽生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入对方的皮肉。

傅鉴飞就是让泽生去打听林先生的事,就是林心尧,也是他的好朋友。

死了。泽生声音嘶哑,今早挑粪的老李发现时,尸体已经已经不成人形。他顿了顿,蓝司令的人干的。

窗外的闪电劈开夜空,照亮傅鉴飞瞬间惨白的脸。他松开泽生,踉跄后退两步,后腰撞在红木书桌上。桌上那盏美国进口的台灯晃了晃,昏黄的光晕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具体说说。傅鉴飞声音出奇地平静,只有微微发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两腿都打断了,用箩筐抬到东门桥下,打了三枪胸口。泽生说到这里突然干呕起来,他用力咽了口唾沫,桥墩上还贴了告示,说要肃清跨党分子

傅鉴飞摘下眼镜,用衣角机械地擦拭着镜片。这个动作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此刻却带着几分神经质的重复。镜片上其实没有灰尘,但擦到第三遍时,他突然听见的一声轻响——金丝镜架被他生生掰弯了。

南芝呢?他猛地抬头,声音陡然拔高,刘克范那边有什么动静?

泽生面露难色:明德学校早就空了,刘校长带着五六个人往湘水湾方向去了。丁小姐丁小姐也跟着走了。

傅鉴飞突然笑起来,笑声在雨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谁能想到不过半个月,上海那边的屠刀已经挥到了武所?

老爷,现在怎么办?泽生的问话将他拉回现实。窗外雨势稍缓,但天色依旧阴沉得可怕,远处传来几声零星的狗吠。

雨又大了起来。傅鉴飞戴上斗笠,正要出门时,突然听见街角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他闪身躲到门后,从门缝看见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踏着积水走来,领头的军官手里拿着一张纸,正在挨家挨户核对门牌。

傅鉴飞屏住呼吸。那军官在距离他藏身处不足十米的地方停下,对部下说了句什么,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雨水模糊了他们的对话,但几个词还是清晰地刺入耳膜。

傅鉴飞走过三条巷子,当他终于看见那座青石拱桥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桥头聚集着十几个看热闹的闲汉,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

尸体还在那里。林心尧被摆成一个跪姿绑在桥栏杆上,赤裸的上身布满紫黑色的淤伤。最触目惊心的是那两个胸口的血窟窿,如今只剩下凝固的血块,衣服上的血已经变黑。傅鉴飞胃里一阵翻腾,他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呕吐的冲动。

听说这共匪死前可硬气呢。旁边一个挑担的农夫压低声音,刘炳坤参谋长亲自审的,烙铁烫烂了胸口都不认罪。

傅鉴飞不动声色地往人群里挤了挤。风吹起贴在桥墩上的布告,他看清了落款处的鲜红大印——中国国民党闽西清党委员会,布告上列了十七个名字。

让开!让开!一阵嘈杂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傅鉴飞迅速压低斗笠退到人群外围,看见五六个骑兵簇拥着一个穿将校呢制服的中年男子来到桥头。那人方脸阔嘴,左脸颊有道寸余长的疤——正是闽西第一游击司令部参谋长刘炳坤。

都看清楚了!刘炳坤用马鞭指着林心尧的尸体,操着一口带着潮汕腔的官话,这就是勾结赤匪的下场!他一鞭子抽在尸体脸上,皮肉绽开的闷响让围观人群发出阵阵惊呼。

傅鉴飞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个月前,就是在这个桥头,他和林心尧还一起主持过庆祝北伐胜利的群众大会。当时蓝玉田穿着崭新的国民革命军制服,在台上热情洋溢地宣讲联俄容共政策。台下红旗招展,丁南芝领着明德学校的学生合唱《国民革命歌》,清脆的童声飘荡在春日的阳光里。

下一个该轮到刘克范了吧?一个戴瓜皮帽的商人模样的男人小声问道。

刘炳坤哈哈大笑:跑不了!昨晚警备队已经查封了明德学校他忽然压低声音,但傅鉴飞还是听清了后半句,在刘克范学校里只搜出了一些书。

傅鉴飞浑身一颤。明德学校是武所特委的一个联络点,在事变前都是经常开讲座,办夜校的。现在刘克范几都离开了,显然他们都是要被清理的对象。虽然她去年就跟他划清了界限,公开以刘克范未婚妻的身份活动,但在刘炳坤这些人眼里,她永远都是傅鉴飞的女人。

雨又密了起来。趁着人群骚动,傅鉴飞悄悄退出围观圈。转过两条街后,他闪进一家早开的茶铺,要了壶最便宜的茉莉花茶。茶水混着雨水流进喉咙,却冲不散嘴里那股血腥味。

听说了吗?邻桌两个脚夫打扮的男子正在交头接耳,汀江上漂下来三具尸体,都是明德学校的老师

傅鉴的茶杯地掉在地上,碎瓷片四处飞溅。茶铺老板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傅鉴飞的手指在桌下不受控制地颤抖。明德学校——那是丁南芝现在栖身的地方。三个月前,她最后一次来济仁堂取药,穿着刘克范送她的浅蓝色洋装,头发也剪短了,但眼睛还是他熟悉的形状,像两弯闽西的月牙泉。

泽生!他压低嗓子唤来还在门口放风的心腹,去江边看看。

钟泽生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马上又答应了。

傅鉴飞说道:看清楚是不是有没有女尸。

等泽生消失在雨幕中,傅鉴飞才发觉自己后背已经湿透。不是雨水,是冷汗。他强迫自己深呼吸,闻着茶铺里劣质烟草和陈年茶垢混合的沉闷气味。柜台上的老式座钟咔嗒咔嗒走着,每一声都像在敲打他的太阳穴。

您的茶凉了。茶铺老板端来新沏的茉莉花茶,打断了他的回忆。

傅鉴飞机械地接过,却尝不出任何味道。他的舌尖还残留着早上在东门桥看见林心尧尸体时涌上喉头的血腥味。那个和他经常一起泡茶的年轻人,如今像块破布似的挂在桥栏杆上示众。

听说了吗?刘参谋长这里抓一个赤匪赏五十大洋哩。邻桌又飘来闲言碎语。

要我说,那些教书先生死得蹊跷另一人压低声音,我侄子在警备队当差,说捞上来时每具尸体胸口都

傅鉴飞猛地站起身,木凳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不能再等下去了。正要出门时,却见钟泽生浑身滴水地冲了进来,脸色铁青。

都是男的。泽生凑到他耳边急促地说,我找了捞尸的老王认过,是明德学校的周先生、陈先生和和郑先生。

傅鉴飞闭了闭眼,胸腔里那股紧攥着他的无形之手稍稍松开了些。不是南芝。但随即更深的忧虑涌上来——明德学校是闽西特委的秘密联络点,三位老师都是地下党员。他们遇害,意味着县党部的已经掌握了名单。

还打听到什么?他拉着泽生坐到最角落的位置。

蓝玉田派了一个连往永定方向追去了。泽生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说是抓抓刘克范和丁小姐。

傅鉴飞的心脏又揪了起来。永定是山区,刘克范带着明德学校师生走那条路,显然是准备进山了。但南芝从小在城里长大,哪里受得了那种苦?更别说后面还有追兵

老爷,咱们现在泽生的话被街上一阵嘈杂的马蹄声打断。

傅鉴飞透过茶铺的雕花木窗望去,看见一队士兵押着五六个戴镣铐的人走过。雨水顺着囚犯们蓬乱的头发流下,在他们脚下的青石板上汇成淡红色的细流。为首的囚犯忽然抬头,露出一张布满血污的年轻面孔——是县农协的小李,去年才刚满十八岁。

这世道茶铺老板摇头叹气,却不敢多说一个字。

泽生,我们回济仁堂。傅鉴飞突然下定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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