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知棠目送马车离去,这才转身打量这处新选的铺面。位置选得确实不错,离城中心不算太近,避免了高昂的租金,但也绝不偏僻,门前道路宽敞,更重要的是,不远处就有一条水路支流,码头清晰可见,将来运送货物极为方便。
胡禄引着她里外参观。这些时日的装修已接近尾声,整体的布局借鉴了鄞县总号的经验,前店后坊,功能分区明确,发酵间、晒场、灶间、储物仓一应俱全,工人们正在做最后的清理和设备安装。季知棠仔细看了几圈,对胡禄的办事效率和成果颇为满意。
视察完毕,胡禄便领着季知棠回他暂住的客栈——月满楼。
刚踏进客栈大堂,柜台后一位约莫三十出头、风韵犹存的妇人便热情地招呼道:“胡兄弟回来啦!”她目光落到季知棠身上,带着几分打量和好奇。
胡禄也熟络地回应:“瑶姐,这是我表妹,也是酱园东家。劳烦您让厨房做几个拿手菜,一会儿送到乙号房来。”
“好嘞,放心,保管让姑娘满意!”被称作瑶姐的老板娘爽快应下,笑容满面。
上楼时,季知棠故意放慢脚步,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胡禄,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打趣和试探:“哟,禄表哥可以啊,在州府这才短短一个来月,就跟客栈的老板娘这般熟络了?”
胡禄一听,差点跳起来,连忙摆手,脸上是哭笑不得的表情:“棠姐儿,你可千万别瞎说!瑶姐是这月满楼的老板娘,为人爽利,对常住客人都这般热情。就你表哥我这样貌,黑得跟炭头似的,人家瑶姐能看得上我?你可别害我!”
季知棠忍着笑,继续逗他:“哦?听你这意思,若是人家真能看上你,你是不是就顺水推舟,准备给阿妹找个‘妹妹’了?”
胡禄这下真急了,脸色都正经起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棠姐儿!这种玩笑可开不得!我心里只有阿妹一个人,这辈子也只要她一个,你又不是不知道?别说瑶姐没那意思,就算真有,我也绝不会多看一眼!”他提及徐阿妹时,眼神温柔而专注。
季知棠见他反应如此,心中那点为徐阿妹试探的小心思彻底放下,满意地点点头:“知道啦知道啦,跟你开玩笑的,看把你急的。我们禄表哥最是专一不过了!”
说笑间到了房间,季知棠关好门,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张折叠整齐的银票,递给胡禄:“禄表哥,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看这边筹备得井井有条,你做得很好。我估计,分号账上的现钱应该消耗得差不多了吧,这些你先拿着,用于后续采买原料、支付工钱和日常开销。”
胡禄接过银票,也没有虚伪地推辞。他与季知棠早已有言在先,他负责酱园的具体管理和运营,季知棠则提供核心技术、配方和主要的资金投入,最终利润按三、七分成。因此,他收下这笔投资款,也是理所应当,心中坦然。
“棠姐儿放心,这笔钱我会用在刀刃上,定不让它白费。”胡禄将银票仔细收好,郑重承诺道。
见明州府酱园分号诸事都已安排妥当,胡禄行事稳妥,并未出现徐阿妹担心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情况,季知棠便生了返回鄞县的心思。只是心中还惦念着一件事——再过两日,院试就该放榜了。
虽说弟弟季知舟自觉考得不算顶尖,但终究是个牵挂。她索性决定再多留两日,等看到了确切消息再动身不迟。
翌日清晨,季知棠尚在睡梦中,便被窗外一阵喧天的锣鼓声和鼎沸的人声吵醒。她睡眼惺忪地披衣起身,推开临街的窗户向下望去,只见月满楼客栈门前已是人头攒动,搭起了一个简易的高台,悬挂着红绸,上面写着“月满楼厨艺大赛”几个大字。
她侧耳听了听楼下伙计与旁人的议论,才明白原委。原来是月满楼原先掌勺的大厨因家中有事辞工不做了,客栈接连招聘了几日,都未找到合适的人选。
瑶姐也是个有魄力的,索性便想了这么个法子,举办一场厨艺大赛,一方面公开选拔新的大厨,许以月薪十两的高价;另一方面,也是借此机会吸引客流,打响客栈的名头。
季知棠恍然,怪不得昨日在客栈用餐,觉得那饭菜口味颇为普通,与客栈雅致的装修和看似不错的经营定位不太相称。这瑶姐确实是个经营人才,懂得利用事件来造势。
而更让她意外的是,这场赛事,连她也有些被吸引,心中跃跃欲试起来。
当然,让她真正产生兴趣的,并非那十两银子的月薪,而是大赛公布的奖品。第二名、第三名不过是些银钱彩头,唯独这第一名的奖品,赫然是一本《食珍录》!
季知棠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食珍录》!
这可是南北朝时期记载帝王贵族珍馐名馔的饮食着作,与北魏崔浩的《食经》并称为南北朝饮食学的两大代表!
在她穿越前的那个时代,这本书早已失传,她当年为了拍摄美食纪录片,查阅了大量古籍资料,也只能从后人的引述和考证中窥得零星片语,引为憾事。
若是在这里,能有机会得到这本传说中的古籍……那简直是天大的惊喜!
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仔细看了比赛规则。大赛分为两轮,第一轮就在今日,所有参赛者可自行挑选食材,制作一道自己最拿手的菜品,由客栈聘请的几位老饕和瑶姐共同品评,最终选出十人进入明日决赛。
这一轮,显然是为了筛掉那些纯粹凑热闹或技艺不精的人。
第二轮则在明日,届时会给定一个主题,十位入围者需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菜品,最终决出排名,而月满楼的新任大厨,也将从这十人中诞生。
此时楼下人声鼎沸,参赛的、看热闹的挤作一团。季知棠并不着急,她慢条斯理地起身梳洗,用了些客栈送来的清粥小菜,待到楼下人群稍散,才施施然走了下去。
掌柜瑶姐正忙着招呼,一眼看见她,立刻笑着迎了上来,语气热络:“季娘子,您也起来啦?早就听胡兄弟夸他表妹厨艺了得,在鄞县开着好几家生意火爆的食铺呢!怎么,今日我们这小打小闹的比赛,也引得您有兴趣下场试试身手?”
她目光敏锐,看出季知棠并非寻常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