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罪骨塔通道瞬间,林轩脑海强行涌入塔内残酷规则。
每一层都是囚禁历代最强失败者的炼狱,唯有杀戮才能向上攀登。
当他踏入第一层,却意外发现这里的囚徒们竟建立起诡异秩序。
而最令人震惊的是,那些被囚千百年的失败者们看到他时,眼中竟流露出狂热与敬畏——
“终于等到您了,执刀人!”
空间扭曲的晕眩感尚未完全消退,一股蛮横、冰冷、不带丝毫情感的信息流,便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凿入林轩的脑海。
“罪骨塔,凡九层,层叠炼狱。”
“塔内囚角斗场万载积垢,败者之雄,囚徒之恶,试验之畸,尽纳于此。”
“登塔唯一法:戮,或,被戮。”
信息简短,字字染血,带着一种近乎法则的残酷,烙印在意识深处。没有退路,没有侥幸,只有最原始、最赤裸的生存法则。杀戮,是这里唯一的通行证,也是唯一的语言。
林轩缓缓抬眼,眸中最后一点因空间传送而产生的恍惚彻底敛去,只剩下深潭般的沉静。他正站在一条倾斜向下的甬道出口,前方弥漫着灰蒙蒙的微光,混杂着铁锈、腐肉以及某种陈年血垢特有的腥甜气息,扑面而来。
他迈步,走出了甬道。
眼前豁然,却又骤然压抑。
第一层塔内的空间,远比从外部观测那座耸入晦暗天穹的巨塔时,所想象的更为辽阔。天顶是暗沉沉的,仿佛凝固的铅云,压得极低,不见日月星辰,只有一些不知源头的幽光,勉强勾勒出嶙峋怪石的轮廓,以及远方影影绰绰、如同巨兽骸骨般的建筑阴影。空气湿冷,吸入肺腑,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和淡淡的硫磺气息。
这里,不像他预想中那样,是彻底无序、疯狂杀戮的混乱之地。
目光所及,是一片荒芜破败,但依稀能分辨出路径、残垣,甚至远处有微弱灯火聚集的区域。一些佝偻、蹒跚的身影在灰暗中移动,彼此间竟保持着一种诡异的……距离感,没有立刻扑杀上去。
寂静。
一种被刻意维持的,绷紧到了极致的寂静。仿佛一张拉满的弓弦,随时可能崩断,却又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维系着。
林轩的脚踏在松软、仿佛浸透了油脂的土地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他像一道孤绝的影子,沿着一条被踩踏出来的、蜿蜒的小径,向着那片灯火区域走去。
越往前走,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就越发清晰。道路两旁,残破的岩窟里,扭曲的怪石后,一道道目光黏附在他身上。那些目光,浑浊、麻木,夹杂着贪婪、审视,以及更深沉的,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他们衣衫褴褛,形销骨立,有些身上还带着明显非人的特征——覆盖鳞片的皮肤,异化的肢体,或是瞳孔中闪烁的野兽般的光芒。这些都是角斗场漫长岁月中淘汰下来的“失败品”,被扔进这座塔里,等待着最终的被杀戮,或者……杀戮他人。
但他们只是看着,如同阴影里的鬣狗,喉间滚动着低沉的呜咽,却没有一个真正扑上来。
小径的尽头,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洼地。几簇幽蓝色的、仿佛磷火般的植物在洼地中央燃烧,提供着微弱的光亮。火光映照出几十个聚集在此地的身影。他们围坐成松散的圈,中间的空地上,插着几柄锈迹斑斑、缺口累累的残破兵器。
当林轩的身影出现在洼地边缘时,所有的低语和骚动瞬间停止。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那不再是外面那些散兵游勇般的窥视,这些目光,更沉,更锐利,带着一种历经漫长煎熬后沉淀下来的东西。
林轩停下脚步,平静地回望。他的右手,自然地垂在身侧,指尖微微内敛,一个最适合发力拔刀的姿态。
死寂在蔓延。只有那幽蓝的磷火,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微爆响。
突然,围坐的人群如同潮水般,向两侧分开。
一个身影,缓缓站了起来。
那是一个老人,干瘦得如同风干的橘皮,包裹着一副高大的骨架。他佝偻着背,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一只眼睛是浑浊的灰白色,另一只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鬼火。他穿着一件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烂长袍,手中拄着一根不知是什么生物腿骨制成的拐杖。
老人颤巍巍地,向着林轩走来。
他的步伐很慢,骨杖点在松软的地面上,发出“咄、咄”的闷响,在这片死寂中,敲击着每一个旁观者的心脏。
林轩站在原地,身形如岳,纹丝不动。他看着老人一步步走近,直到对方在自己身前五步之外停下。
老人抬起头,用那只完好的、亮得骇人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林轩。那目光,像是在辨认,在确认,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审慎。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这个看起来随时可能散架的老人,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了他那僵硬的腰。
不是一个简单的躬身。
是俯首。
是整个上半身,几乎折成了九十度,向着林轩,行了一个古老而郑重的大礼。
他身后,那几十个沉默的囚徒,无论高矮胖瘦,无论形态如何怪异,也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齐刷刷地,向着林轩的方向,俯下了身躯。
洼地之中,除了林轩,再无直立之人。
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压力,伴随着这诡异的集体俯首,弥漫开来。
林轩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景象,比他预想中最凶残的围攻,更令人心悸。
死寂持续了足足三息。
然后,那俯首的老人,用一种沙哑、干涩,仿佛两片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却又带着某种奇异颤抖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开口:
“终于……”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蓄着力量,又像是在压抑着某种翻腾了太久太久的情绪。
“……等到您了。”
老人的头颅依旧低垂,声音却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狂热与泣血般的敬畏,清晰地回荡在这片死寂的洼地上空:
“执刀人!”
执刀人?
林轩的心湖,因这陌生的称谓,荡开了一圈微澜。信息流中并无此记载。他确定自己从未听过,更与这些被囚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失败者,毫无瓜葛。
他的沉默,如同冰冷的磐石。
那老人维持着俯首的姿态,似乎并不意外,反而继续用那沙哑的嗓音,带着一种近乎呓语的激动说道:“古老的预言刻在塔基的断碑上……当塔身的罪孽淤积到连法则都无法承载,当黑暗彻底吞噬最后一点微光,持无形之刃,承未竟之志的执刀人,将自外而来,清洗这座罪恶之塔,引领亡魂归寂,或者……重铸秩序!”
他猛地抬起头,那只独眼中燃烧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光芒,死死锁定林轩:“您身上的气息……不会错!与碑文记载一般无二!您是唯一的变数,是这绝望炼狱中,唯一被允许的……希望!”
希望?林轩的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冰冷弧度。在这唯有杀戮才能生存的地方,希望,或许是最奢侈也最致命的毒药。
他的目光越过依旧俯首的老人,扫过那些同样保持着恭敬姿态,但身体却微微颤抖,显露出内心远非平静的囚徒们。他们的眼中,混杂着期盼、恐惧、怀疑,以及一种被漫长囚禁折磨得近乎扭曲的虔诚。
这里,果然不是简单的杀戮场。有秩序,哪怕是扭曲的秩序。有规则,哪怕是建立在虚无预言上的规则。
而他自己,似乎在不经意间,已经成为了这规则的一部分,一个被强行推上舞台的,所谓的“执刀人”。
有趣。
林轩缓缓吸了一口这塔内污浊而冰冷的空气,肺腑间弥漫开铁锈与腐朽的味道。他并未承认,也并未否认。只是那垂在身侧的右手,指尖微微松弛开来。
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塔内真正的规则,不仅仅是那冰冷的“杀戮或被杀”,还有这些活生生的囚徒们,用绝望和疯狂编织出来的,潜规则。
“碑文何在?”他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如同深谷寒潭。
老人闻言,独眼中光芒大盛,似乎林轩的询问,本身就是一种默认。他连忙侧身,骨杖指向洼地深处,一个被巨大阴影笼罩的方向:“就在前方,‘遗骨祠堂’之下!请执刀人随我来!”
他再次躬身,做出引路的姿态。
林轩迈步,跟上。
周围的囚徒们自动让开一条更宽的通道,他们依旧低垂着头,但眼角的余光,却如同蛛丝般,紧紧缠绕在林轩身上,捕捉着他每一个最细微的动作和表情。
道路在磷火照耀的洼地尽头延伸,没入更深的黑暗。两侧的岩壁逐渐高耸,上面布满了各种深刻的划痕,有些像是无意识的抓挠,有些则像是某种未完成的、扭曲的图案,甚至是一些无法辨认的古老文字。
空气中那股硫磺的味道越发浓重,还夹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甜香。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了一座依着巨大岩柱修建的简陋建筑。与其说是祠堂,不如说是一个用无数白骨、残破兵刃以及巨石胡乱堆砌起来的巢穴。入口处,悬挂着几串风干扭曲的、不知名生物的内脏,散发出浓郁的腐败气息。
祠堂内部空间不大,中央的地面,赫然镶嵌着一块巨大的、断裂的黑色石碑。
石碑材质非石非玉,触手冰凉,上面布满了斑驳的痕迹,但主体部分,刻印着一些扭曲的、仿佛天然生成的纹路,又像是某种极其古老的文字。
老人快步走到碑前,伸出枯瘦的手指,颤抖地抚摸着那些纹路,独眼中流露出痴迷与敬畏:“就是这里……您看,这纹路,这律动……与您周身萦绕的气息,同源而生!”
林轩的目光落在断碑之上。那些纹路在他眼中,确实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并非认知上的熟悉,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源自灵魂本源的微弱共鸣。是那信息流?还是其他?
他凝神细看,试图从中解读出更多信息。
“嗤!”
一声极轻微,却尖锐无比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祠堂入口的阴影处袭来!
目标,直指正俯身研究碑文的林轩的后心!
那是一根细若牛毛的乌黑尖刺,速度快得超越视觉捕捉的极限,其上萦绕着一层淡薄的、却给人以极度危险感觉的黑气。
偷袭!
在这群刚刚还表现出极致恭敬的囚徒之中,在这被奉为圣地的“遗骨祠堂”之内!
电光火石之间,林轩仿佛背后生烟。
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改变观察碑文的姿势。
只是那垂在身侧的右手,随意地,向后一拂。
宽大的袖袍荡起一道流畅的弧线。
“叮!”
一声清脆到极点的鸣音,如同玉磬被敲响。
那根蕴含着恐怖穿透力与腐蚀性能量的乌黑尖刺,在触及袖袍的瞬间,竟如同撞上了无形的铜墙铁壁,猛地一滞,随后竟以更快的速度,沿着来时的轨迹,倒射而回!
“噗!”
阴影中传来一声闷哼,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一切发生在刹那。
直到此时,那引路的老人,以及其他跟随进来的囚徒,才猛地反应过来。
“谁?!”
老人霍然转身,独眼中爆射出骇人的厉芒,骨杖重重顿地,一股凶戾的气息骤然从他干瘦的躯体中爆发出来,与之前的佝偻卑微判若两人。
祠堂内的气氛,瞬间从诡异的虔城,降到了冰点,杀机四溢。
林轩缓缓直起身。
他终于转了过来,面向祠堂入口的方向,目光平静地掠过那具刚刚从阴影中扑倒出来的、眉心一点红痕正在迅速扩大的尸体,然后,落在了那群神色骤变,惊疑不定,下意识摆出防御或攻击姿态的囚徒身上。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了然,一丝冰冷的嘲讽。
看来,这“执刀人”的身份,带来的不全是敬畏。
还有……迫不及待的试炼,与隐藏在阴影中的刀子。
这罪骨塔的第一层,这建立在扭曲秩序上的囚徒聚集地,比他预想的,还要有意思得多。
他的右手,再次自然垂落,指尖轻轻搭在了腰间那柄凡铁长刀的刀柄之上。
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