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斗场从不缺少新鲜的血肉,也从不给予任何伤者真正的喘息之机。仿佛一头贪婪的、永远无法餍足的巨兽,它需要持续的厮杀、惨叫与死亡,来维持其冰冷而残酷的运转。
林轩肩头缠绕着简陋的、渗出黑红与幽蓝污渍的绷带,与陈玄一同被再次驱赶到那片熟悉的、浸透着无数亡魂哀嚎的沙土地时,空气中弥漫的躁动与恶意,比以往更甚。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他身上。那里面有忌惮,有审视,有不信邪的挑衅,更有一种等待着验证某些传闻的、病态的期待。
“凶名”是一层脆弱的外衣,需要持续不断的鲜血来浸染、加固,否则便会很快在更凶猛的獠牙下被撕碎。
新的挑战,接踵而至。
闸门在对面沉重地升起,伴随着一阵如同闷雷般的喘息和金属拖拽地面的刺耳摩擦声,一个庞大的身影,如同移动的小山,遮蔽了通道口本就昏暗的光线,一步步踏入场中。
来人代号“暴熊”。
其名如其人。身高近乎两米五,浑身肌肉虬结贲张,如同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充满野性力量的岩石铠甲。皮肤因长期暴晒和厮杀呈现出一种古铜色的光泽,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蜈蚣般狰狞的旧伤疤。他仅穿着一条残破的皮质短裤,手中拖曳着一柄几乎与成人等高的双刃巨斧,斧刃厚重而狰狞,上面沾满了早已干涸发黑、层层叠叠的血污,尚未靠近,一股混合着汗臭、血腥与狂暴气息的恶风便已扑面而来。
暴熊,角斗场底层区域有名的凶人之一。据说拥有部分异化血脉,力量奇大,性情极度暴戾,战斗方式更是直来直往,以绝对的力量碾碎一切对手。死在他那柄巨斧下的亡魂,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他是角斗场管理层手中一把用来清理“不稳定因素”的、很好用的屠刀。
他那双铜铃般巨大的眼睛,布满了猩红的血丝,此刻正死死盯着对面身形“瘦削”、脸色苍白、甚至需要微微倚靠着陈玄才能站稳的林轩(717)。那目光中,没有丝毫对于“凶名”的忌惮,只有一种看到弱小猎物般的、纯粹而残忍的兴奋,以及一种被安排来“测试”某些东西的不耐烦。
“呸!”暴熊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浓痰,声若洪钟,震得人耳膜发痒,“就是你这病痨鬼一样的小崽子,把‘毒蝎’那娘们弄疯了?装神弄鬼!看来爷爷今天得给你松松骨头,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
他根本不认为孙淼的精神崩溃是林轩正面实力的体现,更倾向于那是某种诡计或者巧合。在他信奉的绝对力量面前,一切花里胡哨,都是纸老虎。
话音未落,暴熊已然不耐。他猛地发出一声如同真正野兽般的咆哮,周身肌肉瞬间紧绷,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在皮肤下暴起!一股如同实质的、混合着沸腾战意与纯粹杀意的血腥气场,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卷起地面的沙尘,如同狂风般向林轩压迫而去!
“给爷爷死来!”
巨斧被他单臂抡起,那沉重的斧头在他手中仿佛轻若无物,划破空气,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凄厉呼啸!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就是最简单、最直接、也是最霸道的力量碾压!斧刃的目标,直指林轩的头颅!这一斧若是劈实,莫说是血肉之躯,便是一块顽铁,恐怕也要被一分为二!
劲风扑面,吹动了林轩额前散落的黑发,露出其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陈玄在一旁,脸色更加苍白,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却被林轩用眼神轻轻制止。
面对这足以开山裂石、气势汹汹的致命一击,林轩竟依旧静立原地,不闪不避!仿佛被那狂暴的气势所慑,又仿佛……已然放弃了抵抗。
看台之上,已然响起了不少失望或幸灾乐祸的嘘声。看来,所谓的“凶名”,不过是纸老虎,一捅就破。
然而,就在那染满血污的巨斧锋刃,即将触及林轩发梢的前一刹那——
他动了。
不是身体大幅度的闪避,而是……抬起了眼。
他的目光,越过了那柄足以致命的巨斧,越过了暴熊那肌肉虬结的恐怖身躯,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专注”,看向暴熊那双因杀戮欲望而充满血丝、几乎要凸出眼眶的瞳孔深处。
就是现在!
业火,引动!
没有光芒闪耀,没有能量爆鸣。一股无形无质、却带着某种引动心魔、焚烧意志诡异波动的力量,如同水银泻地,又如同心湖投石,自林轩身上悄无声息地散发而出,精准地、瞬间跨越了两人之间短短的距离,直接作用在了暴熊那充斥着狂暴情绪的精神世界!
“嗡——!”
暴熊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敲击!不,比那更可怕!是他内心深处那股熊熊燃烧、引以为傲的狂暴战意和纯粹杀意,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又像是被泼上了一瓢滚烫的热油!
“轰!!”
原本受他控制的怒火,瞬间失控地燃烧、沸腾起来!如同野火燎原,疯狂蔓延,吞噬了他仅存的、本就不多的理智!无数混乱的、充满毁灭欲望的念头如同毒草般疯狂滋生,眼前林轩的身影似乎变得扭曲、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他曾虐杀过的无数对手临死前扭曲的面孔,是他们凄厉的惨叫在耳边回荡!
杀!杀!杀光一切!
理智的堤坝在业火的焚烧下瞬间崩溃!清晰的战斗意图变得混乱不堪,那原本一往无前、锁定目标的斧势,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混乱与痛苦,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足以致命的——凝滞!
他发出的咆哮,不再是纯粹的战吼,而是带上了一种痛苦的、茫然的、仿佛被无形火焰灼烧灵魂的意味!
也就在这电光火石、生死立判的瞬间!
林轩动了!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不再是硬碰硬的蛮干,而是以一种精妙到毫巅的、近乎预判的轨迹,侧身,进步!动作简洁,流畅,没有一丝多余,仿佛早已计算好了暴熊因业火焚心而必然会出现的那一刹那的空隙与破绽!
他抬起的是左手。右肩的伤势与毒素限制了他右臂的发力。但即便是左手,此刻也仿佛凝聚了全身残余的力量,以及……那由业火汲取转化而来的、一丝微弱却纯粹的速度与反应增幅!
一拳!
简单,直接,没有任何花哨的一拳!
如同毒蛇出洞,精准无比地抓住了暴熊因内心混乱、痛苦而微微敞开的胸腹空门,狠狠地轰击在了其心窝稍下的位置!
“嘭!!!”
一声沉闷如击败革的巨响,在场中炸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看台上的嘘声戛然而止。
暴熊那前冲的、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脸上狂暴与痛苦交织的表情瞬间凝固,转而化为一种极致的、难以置信的惊愕与茫然。他感觉一股凝练而刁钻的暗劲,如同钻头般穿透了他厚实的肌肉防御,直透内腑!
“呃……”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只喷出一口带着泡沫的鲜血。
下一刻,他那如同小山般庞大的身躯,竟被这一拳蕴含的力道打得双脚离地,如同一个破败的麻袋般,向后倒飞出去!手中的巨斧脱手飞出,在空中翻滚着,划出一道抛物线,重重地砸落在远处的沙地上,激起一片烟尘。
“轰隆!”
暴熊庞大的身躯重重摔落在数米之外,挣扎了两下,试图爬起,却又是几口鲜血喷出,最终只能无力地瘫软在地,只剩下粗重而痛苦的喘息,那双原本充满血丝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茫然与一种被无形力量击垮后的……恐惧。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角斗场。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场中那个依旧站立着、脸色苍白、肩头渗血、仿佛风吹就倒的身影。
一拳?
仅仅一拳?
没有惊天动地的对轰,没有眼花缭乱的技巧。
只是一个眼神,一次简单的侧步,一记看似平平无奇的直拳。
那以力量和狂暴着称的“暴熊”,便如同被抽走了灵魂般,轰然倒地!
这诡异的一幕,比任何血腥的厮杀,都更加令人心底发寒!
林轩缓缓收拳,站立在原地,微微喘息着。左肩的伤口因发力而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体内气血一阵翻涌。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在业火引动、成功干扰暴熊并完成一击之后,一丝微弱却精纯的、带着暴戾气息的能量,顺着某种无形的联系反馈而来,融入他的身体,让他原本因伤痛而有些滞涩的气息,竟然顺畅了一丝。
业火汲取,初试锋芒!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看台上那些震惊、恐惧、难以置信的面孔,最后,落在了角斗场最高处,那片象征着管理层所在的、隐藏在阴影中的观察窗。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在这罪骨囚笼中的“凶名”,将不再仅仅依赖于孙淼的凄惨下场。
业火焚心,一拳败敌。
这,才是他林轩,真正展露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