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如约来到偏僻咖啡馆，只见一位金发男子优雅地搅动着冰镇柠檬水，
“林先生，我们很欣赏您处理‘暗网列车’事件的手法，精准、致命、且不留痕迹。”
他微笑着递来一份加密文件，“为我们服务，您将获得全新身份、无限资源，以及真正的自由。”
信使低头看着文件，突然发现柠檬水杯底沉着三枚微型炸弹——
正是他上周在东京任务中“遗失”的装备。
雨水开始敲打咖啡馆窗玻璃，留下蜿蜒的水痕，像无数爬行的透明蠕虫。窗外的街景，本就因偏僻而萧条，此刻在雨水中更显模糊，褪色的建筑招牌和空无一人的站台都氤氲成一片灰败的色调。
门上的铃铛哑巴似的响了一下，林轩侧身进来，带进一股湿冷的、混杂着城市边缘铁锈和尘土气息的风。他穿着深色的夹克，肩膀处被雨水洇出更深的颜色。目光在室内一扫，空无一人，除了角落。
角落的卡座里，一个男人抬起头，金色的头发在昏暗光线下像一块过于干净的金属。他面前放着一杯柠檬水，透明的玻璃杯壁凝着一层细密水珠，几片近乎苍白的柠檬切片沉在杯底。他正用一根细长的搅拌匙，缓慢地、一圈一圈地搅动着杯中的冰块，动作优雅得与这间弥漫着陈旧咖啡渣和湿木头气味的屋子格格不入。冰块碰撞，发出细碎清冽的声响，奇异地穿透了窗外渐密的雨声。
林轩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座椅的皮革发出疲惫的呻吟。
“准时是种美德，林先生。”金发男子开口，嗓音温和，带着某种经过精心调校的、难以分辨具体地域的口音。他放下搅拌匙，匙柄轻轻搭在杯沿，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尤其在这种天气里。”
林轩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对方的蓝色眼睛像他杯中的冰块，看似透明，却凝结着寒意。
“我们很欣赏您处理‘暗网列车’事件的手法。”金发男子继续道，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像是用尺子量过。“精准、致命、且…不留痕迹。堪称艺术品。”
“暗网列车”。一个只在特定阴影圈子里流传的代号。林轩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那是一次清理任务，目标在横跨欧亚的铁路线上，借助加密网络和复杂的物理移动来规避追踪。他花了三周时间，像最耐心的猎人，最终在贝尔格莱德一个喧闹的货运编组站让目标彻底安静下来，过程干净利落，所有痕迹都随着那列废弃车厢被切割压扁而湮灭。对方不仅知道，而且用了“欣赏”这个词。
“自我介绍一下，你可以叫我‘怀特’。”金发男子——怀特，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桌面上，双手指尖轻松地交叉在一起。“我们关注你有一段时间了，林先生。或者说，‘信使’？你的才华，在目前这种…嗯…不稳定的雇佣状态下，是一种浪费。风险太高，回报却缺乏保障。”
他说话时，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林轩的脸，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物品，评估着它的价值和弱点。
“说下去。”林轩终于开口，声音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连涟漪都迅速被吞没。
怀特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似乎就在等这句话。他伸手，从西装内侧口袋里取出一份折叠的、材质特殊的文件，厚度适中。他用两根手指捏着，轻轻推到林轩面前的桌面上。文件的边缘切割整齐，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弱的、类似金属的光泽。
“一个提议。一份新的…合作关系。”怀特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循循善诱的磁性，“为我们服务。你将获得一个全新的、无懈可击的身份，覆盖全球的数据库都会承认它的合法性。你将获得几乎无限的资源支持，从信息、技术到武器装备，乃至某些…超越常规的后勤保障。以及，”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锁定林轩，“以及真正的自由。不再为琐碎的佣金奔波，不再担心来历不明的追杀，不再被过去的幽灵纠缠。你将在一个更广阔、也更安全的平台上，施展你的…天赋。”
林轩的视线落在那个金属灰色的文件袋上。没有立即去碰。合作？他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更高级的奴役，披着糖衣的利用。为他们处理那些他们不便出面、甚至不屑于亲自染指的“脏活”。一种冰冷的厌恶感从胃部深处悄然升起。
他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怀特面前那杯柠檬水。冰块又融化了一些，水位线下降，更多的柠檬片暴露出来，像水底苍白的尸骸。透明的液体，黄色的果肉，缓慢旋转的细微气泡。
然后，他的目光定住了。
就在杯底，紧贴着最下方那片柠檬的弧形果皮内侧，借着玻璃的折射和液体的放大，他看到了别的东西。不是柠檬的籽。
是三个极其微小的、深色的金属立方体，比骰子点还小，静静地沉在那里，随着水流的余波轻微晃动。它们表面的金属光泽被水和玻璃扭曲，但那种熟悉的、经过特殊处理的哑光质感，以及那独特的棱角设计……
林轩的呼吸有万分之一秒的停滞。
那是“黑寡妇的叹息”。一种他惯用的、特制的微型高爆炸药，非电控引爆，依靠特定的压力变化序列激活，威力集中，覆盖范围精确，主要用于破坏精密设备或在小范围内制造绝对杀伤。上周，在东京新宿那家嘈杂的弹子房后台，他用来处理掉那个掌握了客户数据的叛逃内勤后，清理现场时发现少了三枚。他以为是行动中不慎滚落，被后续的清扫程序处理掉了，或者是自己记错了消耗数量。那种环境下，丢失微小物件并不罕见。
它们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一杯柠檬水的杯底。出现在这个自称怀特的男人面前。
怀特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自己的杯子，然后恍然大悟般地轻轻“啊”了一声，笑容变得有些玩味。
“哦，你说这些小玩意儿？”他用搅拌匙的尖端，极其轻柔地拨动了一下杯底的柠檬片，那三枚微型炸弹随之轻轻滚动，相互触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们的后勤小组在东京那个…嗯，颇具地方特色的娱乐场所进行事后环境评估时，偶然发现的。不得不说，它们的制造工艺非常精良，几乎像是艺术品。我想，物归原主是最基本的礼貌，不是吗？”
他抬起眼，蓝色的冰眸里笑意更深，但那笑意底下，是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威胁和掌控欲。
“当然，”怀特慢条斯理地补充，搅拌匙在杯中继续画着圈，搅动起细微的漩涡，那三枚致命的小东西在其中沉浮，“如果合作无法达成，它们…或许会出现在其他更…公开的场合。比如，林先生你目前落脚点楼下的儿童游乐场沙坑里？或者，你常去的那家便利店收银台下面？你知道，总有意外会发生。”
雨声更大了，哗啦啦地冲刷着玻璃窗。咖啡馆内的时间仿佛凝滞了，只有怀特手中搅拌匙与冰块碰撞的轻响，规律得令人心悸。
林轩看着杯底那三枚熟悉的、却在此刻显得无比陌生的微型炸弹，看着它们在澄净的液体中随着怀特的动作微微翻滚。然后，他的目光缓缓移回桌上那份金属灰色的加密文件。
文件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块冰冷的墓碑，或者，一张通往更深地狱的单程票。
怀特不再说话，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等待着。那杯悬浮着致命“礼物”的柠檬水，在他手下，成了一个无声的、残酷的倒计时器。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叶，沉重而费力。窗外的雨声被无限拉长，变成一种单调的、压迫神经的嗡鸣。
林轩的右手原本随意地放在桌下，此刻，食指几不可察地微微弓起，指尖隔着粗糙的布料，触碰到了藏在大腿外侧的冰冷硬物。那熟悉的轮廓，枪柄上细微的防滑纹路，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刺穿了些许凝滞感。
他的目光从文件上抬起，再次迎上怀特那双含笑的蓝眼睛。对方仍在等待，姿态放松，仿佛一切尽在掌握。那杯柠檬水，那三枚沉底的“黑寡妇的叹息”，就是他自信的源泉。
林轩的嘴角，非常轻微地动了一下。不是一个笑容，甚至算不上一个表情，更像是因为某种极度紧绷后，肌肉产生的不自觉的、细微的痉挛。
他放在桌面上的左手，食指的指尖，极其缓慢地，在落着些许水渍的木纹桌面上，轻轻点了两下。
嗒。嗒。
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掩盖。
然后，他伸手，拿起了那份金属灰色的文件。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凉而滑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