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中心的抢救红灯亮起,仿佛一颗搏动的心脏,将不祥的节奏泵向堡垒的每一个角落。高级备战区此刻成了无菌急救室与能量隔离舱的结合体。林黯躺在平台中央,身体不时因神经性痉挛而弹动,口中涌出的鲜血带着诡异的暗金色已被清理,但监测屏幕上,代表意识活动的脑波曲线却呈现一片濒临崩溃的混沌与剧烈尖峰。
“生命体征不稳定!神经递质水平异常飙升,边缘系统过载!”
“左眼能量读数混乱!湛蓝晶石输出功率正在自发提升以压制烙印反噬,但两者正在形成危险的局部能量涡流!”
“注射神经稳定剂a-7型,剂量上限!准备‘意识锚定’脉冲,频率设定在theta-gaa交叉波段!”医疗主管的声音急促但清晰,手下团队如精密仪器般运作。
渡鸦没有离开她的岗位。她依旧守在二层廊道,但目光死死锁定下方医疗团队的动作和林黯的生命数据。她的手指微微发白,扣在扳机护圈上,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准备应对任何从林黯身上或外界爆发的威胁。连接中断了,但谁也不知道是否有什么“东西”跟着退了回来,潜伏在那具昏迷的躯体里。
陈老几乎是扑到了从林黯神经接口导出的数据存储设备前。他的双手因为激动和疲惫而颤抖,但连接设备的动作却快得惊人。
“快!把主动连接最后三秒,林黯反向传递回来的感知数据包,优先解码!把所有算力都调过来!”他嘶哑地吼道,眼中布满了血丝,却燃烧着近乎狂热的火焰。
实验室的屏幕再次被洪流般的数据占据。这一次的数据,不再是模拟和推演,而是直接来自“处刑者女王”核心的真实窥探!尽管只有惊鸿一瞥,尽管被恐怖的污染意志层层包裹,但其价值无法估量。
指挥中心,雷擎将军面前的沙盘上,“处刑者女王”的暗红色光点在林黯连接中断后,似乎短暂地停滞了一瞬,随后,其搏动变得更加有力、更加规律,仿佛确认了某个坐标,消化了某种“开胃菜”。倒计时数字冰冷地跳动着:03:55:11。
“医疗组报告林黯状况。”将军的声音沉静,但熟悉他的人能听出那平静下的紧绷。
“生命体征勉强维持,意识深度昏迷,左眼能量冲突剧烈但暂时被药物和外部干预控制。他……他承受了远超预估的精神冲击。”医疗主管的声音传来,“‘意识锚定’脉冲已施加,正在尝试稳定他的核心认知区,防止意识崩解或……被残留连接侵蚀。”
“陈教授,数据解析进度?”
“正在破译结构!难以置信……我们真的拿到了……”陈老的声音夹杂着剧烈的咳嗽和难以抑制的兴奋,“能量拓扑图正在生成!虽然残缺,但比我们所有模型预测的都要复杂……等等!那是什么?!”
实验室的主屏幕上,一个残缺却震撼的三维能量结构图正在拼合。那是“处刑者女王”虫茧内部结构的局部映射。暗红色的主体如同扭曲的脏腑,充斥着吞噬与毁灭的脉络。但在陈老团队应用了新的过滤算法,尝试剥离最表层的污染“噪音”后,一些极其微弱、却异常规律的淡蓝色光点,如同星空般,隐隐约约地嵌在那片毁灭的暗红结构深处!
这些光点排列并非完全随机,它们似乎构成了某种……残缺的、支离破碎的“阵列”或“铭文”的一部分。其能量签名,与堡垒所知的任何“蜂后”都不同,反而……
“调取‘净化的图谱’基础频率模板!进行比对!”陈老的声音在颤抖。
比对结果几乎瞬间出现。!尽管这些淡蓝光点的“序列”与陈老团队理解的“净化基音”有很大差异,更像是某种更古老、更基础的“源代码”或“几何结构”,但其能量本质的“根频率”,与“净化的图谱”低语同源!
“这……这怎么可能?”一个年轻研究员失声叫道,“‘蜂后’的终极兵器内部,怎么可能存在与‘净化’相关的结构?难道是……伪装?陷阱?”
陈老死死盯着那些淡蓝光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无数计算和猜测。“不……不像。它们的位置太深了,嵌合在核心能量循环的节点上,几乎成为结构的一部分。如果是伪装或陷阱,没必要藏得这么深,与整体毁灭基调如此格格不入……这更像是……‘后门’?或者……‘建造蓝图’本身自带的、未被完全抹除的‘原始设计标记’?”
这个猜测太过惊人,让整个实验室瞬间寂静。
如果“处刑者女王”是基于某个更古老的、可能蕴含“净化”特性的蓝图或模板被“蜂后”扭曲、改造而来,那么这些残留的“原始设计标记”,是否意味着这个恐怖的兵器并非完美无缺?是否意味着,存在某种方法,可以激活或利用这些“标记”,从内部干扰甚至瓦解她?
“分析这些‘标记’节点的能量属性,它们与主体污染能量的交互模式!快!”陈老回过神,厉声下令。这可能是一把钥匙!一把插入毁灭核心的、脆弱的钥匙!
就在堡垒内部因这意外发现而陷入震惊与狂热的分析时,距离堡垒西北方向约八十公里,一处早已被能量风暴洗礼成玻璃状结晶的荒原上空。
空间,如同水波般轻轻荡漾了一下。
没有任何声音,没有能量爆发,甚至没有惊动堡垒最外围那些敏感的监测器。一个模糊的、仿佛由无数棱镜折射光线构成的虚影,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来。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像一团扭曲的光晕,时而又隐约勾勒出某种难以理解的几何多面体轮廓。
正是“古老观察者”。
它“悬浮”在那里,没有望向堡垒,也没有望向镜城“处刑者女王”的方向。它的“注意力”(如果它有这种概念的话)似乎投向了更虚无的某处,投向了构成这个世界的、那些常人无法感知的底层能量弦与信息流。
刚才,它清晰地感知到了那道短暂的、剧烈的连接波动——一个渺小的秩序生命,主动触碰了那个正在孵化的“错误造物”核心。波动中夹杂着一丝让它有些“在意”的韵律,那韵律很弱,却带着某种熟悉的、“基础模板”的味道。
它“观察”着连接中断后的余韵,观察着堡垒方向因此引发的能量与信息层面的涟漪。那些渺小生命的惊慌、抢救、狂喜、计算……在它浩瀚的感知中,如同显微镜下蠕动的微生物群落,上演着微不足道却又带着某种特定“模式”的戏剧。
它对于“处刑者女王”这个存在本身,并无明显的喜恶。那只是一个基于被篡改和污染的“原始模板”而诞生的、效率低下且充满不稳定性的“错误产物”。它更感兴趣的,是那个渺小生命身上沾染的、与“模板”和“错误”都产生联系的特质,以及……这些生命在面对“错误产物”时,所展现出的、试图利用“模板”残痕的挣扎。
这符合“观察”的价值。
虚影微微“闪烁”了一下,仿佛在进行某种超高速的、超越三维空间的信息处理与记录。然后,它做出了一个决定。
它需要更近一些的“观察点”,以便更好地记录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更具“信息密度”的互动。
模糊的虚影开始移动,并非直线飞向堡垒或镜城,而是以一种违背物理直觉的方式,时而没入空间的褶皱,时而在数公里外另一处毫无征兆地浮现,轨迹飘忽不定,始终将自己保持在堡垒监测网络的理论边缘与认知盲区之内。它的目标,似乎是镜城与堡垒之间某个能够纵览双方的位置。
一个沉默而超然的棋手,正在无声地靠近棋盘,准备以它独有的方式,“欣赏”这场即将爆发的、决定众多蝼蚁命运的碰撞。
堡垒指挥中心。
陈老的初步分析报告已经送达,附带着那些淡蓝色“标记”的模拟图像和频率分析。
雷擎将军、周院士、赵议员(全息影像),以及刚刚接入的“幽影”主管,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报告中的可能性太过诱人,也太过危险。
“如果这些‘标记’真是所谓的‘原始设计后门’,”周院士率先开口,声音干涩,“我们如何利用?林黯的状态显然无法再次承受那种强度的连接去‘激活’它们。而且,我们对其作用机制一无所知,贸然尝试,可能反而会提前引爆‘女王’,或者导致无法预料的变异。”
“但这是目前唯一一个指向‘弱点’而非‘绝对力量’的发现!”赵议员这次没有直接反对,但语气依然谨慎,“我们需要更多信息。陈教授,能否根据这些‘标记’的排布和频率,反向推导其可能的功能?或者,寻找外部引发其共振的方法?”
“正在尝试。”陈老的声音从实验室传来,伴随着激烈的键盘敲击声,“但这需要时间,还需要……更完整的‘净化的图谱’作为参照。我们手中的‘图谱’残缺得太厉害了。林黯带回的数据里,关于那些‘标记’的信息也极其有限。”
就在这时,“幽影”主管的模糊影像波动了一下,发出警示:“将军,监测网络边缘发现异常空间扰动。扰动模式……与‘古老观察者’高度相似。它正在移动,轨迹飘忽,预测其最终目标区域位于我方与镜城之间。”
所有人的心都是一沉。那个最不稳定的变数,果然没有置身事外。
“它在靠近战场。”雷擎将军缓缓说道,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幽影’,提高监测等级,但不要有任何挑衅或主动探测行为。记录它的一切。周院士,赵议员,我们需要综合所有因素,重新评估行动方案。”
他的手指在全息沙盘上划过,最终点在代表林黯的、此刻生命指标依旧危急的湛蓝光点上。
“原定计划必须调整。林黯无法作为主动攻击的媒介了。但我们获得了可能存在的‘弱点’信息。接下来,我们的核心任务有两个:一,不惜一切代价稳定林黯,他是目前唯一与‘女王’和‘图谱’都有深层连接的人,是关键的信息节点和可能的‘钥匙’。二,全力破译‘标记’信息,同时,准备在‘女王’破茧后,以堡垒防御体系为依托,打一场‘弱点试探’与‘情报收集’为主的防御性接触战。”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这不是决战。这是我们用巨大牺牲换来的、窥见敌人真实面目和潜在裂隙的机会。我们要活下去,要保住林黯和这个发现,然后……才能思考如何赢得战争。”
命令被迅速细化传达。堡垒从准备“主动干扰”的状态,转变为“坚固防御与精密观察”的状态。能量屏障开始分层加强,外层侦察单位被谨慎回撤,所有武器系统进入待发状态但隐匿锋芒。
医疗中心里,对林黯的抢救仍在继续。渡鸦如同雕像般守在上方,耳朵里听着频道中不断更新的命令和情报,冰冷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下方那张苍白的脸。
倒计时在沙盘上,在每个人心头,无情闪烁:03:41:09。
风暴将至。堡垒已从试图刺向风暴眼的矛,转变为了在风暴中竭力保持稳定、睁大眼睛观察风暴结构的观测塔。
而风暴之外,一个沉默的阴影,已悄然就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