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尽头,是一扇远比深潜者观测站气密门更加厚重、更加古老的圆形合金闸门。门体高达五米,表面镌刻着复杂到令人目眩的几何纹路和能量导管,虽然布满了锈迹和暗红菌斑的侵蚀痕迹,但其材质本身似乎对污染有着极强的抗性,大部分结构依然完好。门中央,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淡蓝色能量漩涡正在明灭不定地闪烁着,那正是“磐石”锚点核心的微弱脉动在外部的显化,也是最后的门户。
“就是这里了。”林黯撑着墙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的剧痛。左眼晶石的蓝光黯淡如豆,维持最基本的感知和微弱净化场都已十分勉强。刚才的连续激战和最后引爆能量的冲击,让他消耗殆尽。
“幽灵”的情况更糟。他几乎无法站立,左腿的临时固定装置在爆炸冲击下已经松动变形,剧痛让他脸色惨白如纸,全靠那根扭曲的金属管和意志力支撑。“能源管道爆炸……可能引发了连锁不稳定……这里……撑不了多久……”他咬牙说道,目光扫过闸门周围墙壁上那些新出现的、蛛网般蔓延的裂缝。
林黯点了点头,没有时间犹豫了。他强撑着走到门前,将手按在那旋转的淡蓝色能量漩涡上。这一次,他不再需要模拟或破解,左眼晶石残存的湛蓝光芒自然而然地与漩涡产生了共鸣,频率完美契合。
低沉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轰鸣声响起。厚重的合金闸门没有滑开,而是那能量漩涡骤然扩大,形成了一道旋转的、稳定的淡蓝色光之门扉。门内传来纯净而古老的秩序气息,与门外腐朽污秽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走。”林黯搀扶起几乎虚脱的“幽灵”,两人踉跄着踏入了光门。
穿过光门的瞬间,仿佛从地狱踏入了殿堂。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半球形洞窟,洞壁光滑,闪烁着某种能自发微光的晶体。洞窟中央,正是“磐石”锚点的真容——它并非人工建筑,而是一根直径超过十米、高达三十余米、通体呈乳白色半透明材质的天然水晶柱!它从洞窟底部拔地而起,直抵穹顶,仿佛是大地的脊梁。水晶柱内部,流淌着如同星河般璀璨、复杂的淡蓝色能量脉络,它们以一种缓慢、沉重而坚定的节奏脉动着,每一次脉动,都让整个洞窟产生共鸣的微光,并向四周扩散出一圈令人心神安宁的秩序波动。
这就是“脉动之锚”的本体——一颗与地脉核心相连的、天然形成的秩序水晶!
然而,此刻这颗“大地之心”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摧残。数十条粗大、污秽、不断搏动的暗红色能量脉络,如同恶毒的藤蔓和血管,从洞窟的各个角落延伸出来,死死缠绕在水晶柱上,并深深扎入其内部!这些“蜂后”的侵蚀脉络正在疯狂抽取水晶的能量,污染其内部结构,试图将那纯净的蓝色脉动扭曲成混乱的暗红。水晶柱的底部和多个区域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晦暗和裂纹,内部流淌的能量也变得滞涩、黯淡。它散发出的秩序波动虽然依旧强大,却充满了痛苦与挣扎。
在水晶柱的基座旁,散落着一些已经腐朽的设备和几具包裹在陈旧防护服中的白骨——那是最初的“深潜者”维护小队,他们倒在了守护锚点的最后岗位上。
眼前的景象让林黯和“幽灵”震撼无言。这不仅仅是设施,这是星球的伤疤,也是抵抗的象征。
“必须……切断那些东西……或者强化水晶自身的脉动……”林黯声音沙哑,他能感受到左眼晶石与这庞大水晶柱之间那汹涌澎湃的共鸣,那是同源力量的呼唤,也是沉重责任的传递。
“幽灵”靠着一块发光的晶石坐下,快速检查自己的工具包。“那些侵蚀脉络……与水晶连接太深,强行切断可能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也许……可以尝试干扰它们的能量节点,或者……利用锚点自身的脉动,将它们‘共振’出去……”他指向那些暗红脉络上几个能量格外凝聚、如同肿瘤般鼓胀的节点。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似乎是感应到了“秩序”携带者的深入接近,那些缠绕在水晶柱上的暗红脉络猛地剧烈抽搐起来!同时,洞窟四周那些原本相对平静的阴影中,响起了令人牙酸的、甲壳摩擦和粘液拖曳的密集声响!
紧接着,六只形态前所未见的寄生体,从阴影中缓缓走出,挡在了林黯、幽灵与水晶柱之间!
它们与之前遭遇的任何敌人都不同。体型与人类相仿,保持着大致的人形轮廓,但肢体扭曲变形,覆盖着暗沉如黑曜石、却又隐隐透着内敛红光的生物甲壳。它们没有明显的头部,只在躯干上方有一个平滑的弧形凸起,上面布满了不断转动的、蜂窝状的复眼结构,散发着冰冷而充满计算意味的暗红光芒。它们的双臂异化为两柄闪烁着不稳定能量电弧的、如同螳螂刀锋般的骨刃,背部则延伸出数条灵活如蛇、顶端带刺的辅助触手。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们散发出的气息——不再是“腐化造物”那种纯粹的疯狂,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高效的、如同精密杀戮机器般的意志。而且,它们彼此之间存在着清晰的能量链接,行动间带着高度的协调性。
“‘蜂后’的……‘处刑者’?还是‘净化者’?”“幽灵”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资料里提过……专门针对‘秩序’单位和关键节点守卫的高阶变种……它们每一个,都有独立摧毁一个小队的实力……”
六只人形守卫的复眼同时锁定了林黯,尤其是他左眼那枚湛蓝的晶石。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席卷而来。
林黯深吸一口气,将“幽灵”挡在身后。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态,面对一只这样的守卫都极其艰难,更何况是六只。但他别无选择。
他抬起手,试图再次凝聚能量刃,但左眼晶石只是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只勉强在掌心形成了一柄不到半米长、光芒黯淡的短刃。他的力量,真的快要耗尽了。
六只守卫没有立刻进攻,而是如同拥有智慧般,扇形散开,封死了所有可能靠近水晶柱的路径。其中两只缓缓向前,骨刃上的能量电弧噼啪作响,显然是先锋。
绝境。
林黯的目光越过守卫,看向那被痛苦缠绕的“磐石”水晶,看向它内部那仍在顽强搏动的蓝色脉络。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陈博士的记录说过,他的接近本身就可能对锚点产生积极影响。也许……他不需要直接战斗?
他猛地将视线转向“幽灵”,语速极快:“引爆我们剩下的所有非能量爆炸物!制造最大的混乱和能量湍流!然后,尽可能靠近水晶基座!”
“幽灵”瞬间明白了林黯的意图——不是击败守卫,而是制造干扰,为林黯接触并影响水晶争取机会!他毫不犹豫地掏出了仅剩的两枚高爆弹和几个震撼弹,以及那个从观测站带出来的、可能还残留一点不稳定能量的旧电池组。
“准备!”‘幽灵’低吼。
就在两只先锋守卫加速冲来的刹那!
‘幽灵’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所有爆炸物和电池组奋力投向洞窟中央、守卫最密集的区域,同时引爆!
轰!轰!轰!!!
比之前能源管道爆炸更加狂暴、更加无序的冲击波和能量乱流瞬间在洞窟中炸开!火光、浓烟、飞溅的碎石和混乱的能量湍流淹没了大片区域!六只守卫虽然反应极快,瞬间做出防御姿态或规避,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毫无章法的饱和式爆炸弄得阵型大乱,能量链接出现短暂中断!
就是现在!
林黯将残存的所有力量注入双腿,如同离弦之箭,无视了飞溅的碎石和能量余波,以近乎直线的方式,疯狂冲向那巨大的水晶柱!
一只反应最快的守卫挥舞骨刃拦截,林黯不闪不避,用手中黯淡的能量短刃格挡!
锵!
火星四溅!能量短刃几乎溃散!林黯虎口崩裂,借力向侧方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一击,但背部仍被一条辅助触手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他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终于扑到了冰冷的水晶柱基座旁!
毫不犹豫地,他伸出双手,连同整个身体,紧紧贴在了那巨大的、微微震颤的水晶表面!
同时,他将全部的意识、全部残存的精神力、左眼晶石最后的一点湛蓝本源,毫无保留地、如同决堤洪水般,注入这“磐石”之心!
共鸣!连接!强化!
“呃啊啊啊——!!!”
无法形容的痛苦和磅礴的信息流瞬间将他淹没!他仿佛不再是自己,而是变成了这根水晶柱,感受到了亿万年来地脉能量的冲刷,感受到了“基石”计划赋予它的使命与沉重,更感受到了此刻那被撕裂、被污染、被抽取的无尽痛楚!
在他的意识与水晶核心连接的刹那,水晶柱内部的蓝色能量脉动,骤然加强了!原本晦暗的区域亮起微光,滞涩的能量流开始加速!一圈远比之前强烈、凝实的湛蓝色光环,以水晶柱为中心,猛地向外扩张!
光环扫过之处,那些缠绕的暗红侵蚀脉络如同被烙铁烫到,剧烈抽搐、萎缩!虽然未能立刻断裂,但其抽取和污染的效率明显下降!
六只刚刚从爆炸混乱中恢复过来的守卫,被这骤然加强的秩序光环冲击,动作齐齐一僵,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嘶鸣,它们身上的暗红光芒也黯淡了不少!
林黯成功了!他以自身为媒介,短暂地强化了“磐石”锚点的脉动!
但代价是,他的意识仿佛要被这庞大的地脉能量同化、撕碎,左眼晶石传来仿佛要彻底碎裂的剧痛,身体更是在能量反冲下濒临崩溃,鲜血从七窍中汩汩涌出,将胸前的水晶染红。
他维持不了太久。
“幽灵”挣扎着爬起,看到林黯的惨状和水晶的变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拖着几乎废掉的左腿,挪到水晶基座旁,将手中那个陈老给的、早已能量耗尽的频率协调器,用力按在了林黯紧贴水晶的手背上。
“陈老……说过……这东西……能稳定连接……”他嘶声道。
也许是因为林黯此刻与水晶深度共鸣的状态,也许是这协调器的材质特殊,当它接触到林黯染血的手背和水晶表面时,竟然微微亮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水晶同调的蓝光!它无法提供能量,却仿佛成了一个临时的“稳定器”,略微缓解了林黯意识被冲刷的痛苦,让那强化的脉动变得更加稳定了一丝!
然而,这也让“幽灵”彻底暴露。一只守卫的骨刃,已然带着冰冷的杀意,刺向他的后心!
林黯在意识模糊中感知到了危险,但他无法动弹,也无法分心!
洞窟穹顶,那未被爆炸和战斗波及的最高处,一块巨大的、自发微光的晶石,突然毫无征兆地脱落,精准无比地砸在了那只攻击“幽灵”的守卫身上!
轰!
守卫被砸得一个趔趄,攻击偏斜,只在“幽灵”肩头划开一道血口。
这并非巧合。
因为,林黯和“幽灵”都清晰地感觉到,整个洞窟,不,是整个地脉,似乎都因为“磐石”锚点脉动的短暂强化,而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妙而深远的……回应。
那些镶嵌在洞壁上的发光晶体,光芒变得更加活跃。
地面传来更加清晰的、有节奏的轻微震颤。
甚至,那些缠绕在水晶柱上的暗红脉络,其内部的能量流动也出现了一瞬间的、不自然的紊乱。
这片大地,似乎并未完全死去。它还在本能地,回应着“秩序”的呼唤。
而林黯,在这生死一线、意识即将涣散的边缘,仿佛透过水晶,听到了一个更加古老、更加宏大、也更加疲惫的意志,在地脉的最深处,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震彻灵魂的……
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