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潜者观测站地图提供的路径,精确却令人窒息。金属梯道并非垂直向下,而是沿着一条早已废弃的巨型地质应力监测井的内壁螺旋下降。梯级锈蚀严重,有些地方甚至完全缺失,只能依靠固定在内壁上的、同样不牢靠的电缆或管道攀爬。空气越来越湿热,弥漫着浓重的金属氧化味和一种更深层的、如同沼泽淤泥发酵般的腐败气息。岩壁和金属结构上,暗红色的菌毯沉积物变得越来越厚,质地也从干燥板结逐渐变得湿润、粘腻,甚至开始微微蠕动,散发出极其微弱的恶意。
林黯走在前面,左眼的湛蓝微光稳定地照亮前方几步的范围,手中的能量刃则低垂着,刃尖在潮湿的空气中拖曳出淡淡的蓝色光痕。他必须分出一部分精力维持能量刃的存在,另一部分用于感知环境中的威胁,同时还要抵抗这越来越浓的、无孔不入的精神压抑感。每一口呼吸都仿佛在吞咽温热的、带着铁锈和甜腥味的雾气。
“注意脚下,七点钟方向,梯级缺失,抓牢左侧管道。”“幽灵”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带着压抑的喘息和拐杖触地的轻响。他一边艰难地跟上,一边利用头盔上残存的传感器和手中那个旧时代辐射剂量仪改装成的简易扫描器,监控着周围的结构稳定性和能量读数。他的技术专长在这种复杂环境中变得至关重要。
“温度在上升,湿度接近饱和。前方有较强的能量湍流,可能是地下水渗漏与残留能源管线泄漏的混合区域。”‘幽灵’快速汇报,“结构扫描显示,我们正在穿过一个古老的断层带,这里的地质活动可能一直未被完全平息。”
话音刚落,整个梯道猛地一震!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隆隆声隐约传来,伴随着岩层挤压摩擦的刺耳尖啸!大量锈蚀的碎片和湿滑的菌毯块从上方剥落,劈头盖脸地砸下!
“抓紧!”林黯低喝,瞬间将能量刃插入身旁相对稳固的金属支撑结构,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一根粗壮的电缆。“幽灵”则蜷缩身体,用金属管卡住梯级,险险避过几块较大的落石。
震动持续了十几秒才渐渐平息。灰尘和腐败的孢子弥漫在空气中,令人窒息。
“地质不稳定……这鬼地方随时可能塌掉。”“幽灵”心有余悸。
“加快速度。”林黯拔出能量刃,继续向下。他能感觉到,距离“磐石”锚点的共鸣越来越清晰,那微弱但坚定的“脉动”仿佛在呼唤他。但同时,一种更加隐晦、更加古老的“注视感”,如同冰冷的蛇信,偶尔会扫过他的感知,源自更深、更黑暗的地底,与数据水晶记录末尾暗示的那个“未被记录的存在”感觉相似。那“注视”不带“蜂后”那种充满侵略性的恶意,却更加深沉、更加……难以理解,让他本能地感到极度不安。
他们下降的越来越深。梯道终于到了尽头,连接着一条更加开阔的、似乎是旧时代主能源管道检修长廊的入口。长廊高达五米,宽约八米,两侧排列着早已停止运转的巨大泵机和阀门组,所有金属表面都覆盖着厚厚的、仿佛有了生命的暗红色菌毯“地毯”和“帷幕”,它们如同呼吸般微微起伏,表面分泌着粘稠的、散发微光的液体。长廊的地面同样被这种菌毯覆盖,踩上去发出“噗叽”的声响,留下深深的脚印。
空气几乎凝固,甜腻的腐败气息浓烈到让人头晕目眩。更糟糕的是,这里的精神污染强度远超上方。即使有林黯的被动净化场削弱,那些混乱的低语和充满吞噬欲望的意念碎片,依然如同潮水般试图涌入脑海。
“这里……是‘蜂后’侵蚀的‘重灾区’。”“幽灵”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压抑感,他不得不频繁使用精神稳定剂(从观测站找到的少量库存),“能量读数显示,这里的污染浓度是指数级增长。锚点就在前面,但它的守卫……”
话音未落,长廊两侧那厚厚的菌毯“帷幕”突然剧烈地波动起来!仿佛有无数东西在里面蠕动!
紧接着,一只只形态扭曲、前所未见的寄生体,如同从腐烂果实中钻出的蛆虫,挣扎着从菌毯中“分娩”而出!
它们不再是之前遭遇过的、带有明显生物或机械特征的个体。这些怪物体型大小不一,小的如犬,大的接近成年人体格,身体由半融化的菌毯、扭曲的有机物和部分尚未完全消化的金属零件胡乱拼接而成,形态极不稳定,仿佛随时会垮塌。它们的“头部”只是一个不断开合、流淌粘液、布满利齿的孔洞,唯一的共同点是周身散发着强烈的、混乱的暗红能量波动,以及一种纯粹的、要将一切有序之物撕碎同化的疯狂意志!
“是‘腐化造物’!”“幽灵”倒吸一口凉气,“‘蜂后’利用这里高度浓缩的污染能量和废弃物质,直接‘塑造’出来的炮灰!它们没有固定形态,但数量……太多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更多的“腐化造物”从菌毯中涌出,瞬间填满了前方长廊!它们发出无声的嘶嚎(能量层面的尖锐波动),如同潮水般向两人涌来!
“跟紧我!”林黯眼中蓝光骤亮,不再保留!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手中的能量刃由单刃形态瞬间扩展、变形,化为一道长约两米、宽如门板的巨大湛蓝色光弧!他双手虚握,将这凝聚了高度秩序能量的光弧如同战斧般,狠狠向前横扫!
嗤——!!!
如同热刀切入黄油!光弧所过之处,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只“腐化造物”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那纯粹的“秩序”力量直接分解、净化!暗红的躯体瞬间汽化消散,只留下点点黑灰!
但更多的“腐化造物”前仆后继,它们毫无恐惧,只有最原始的攻击欲望!有些从地面弹射扑击,有些从墙壁上攀爬包抄,有些甚至直接从天花板的菌毯中掉落下来!
林黯将光弧挥舞得密不透风,每一次挥击都能清空一片区域,湛蓝的光芒在暗红潮水中不断绽放、湮灭。但这种高强度的能量运用消耗巨大,他能感觉到左眼晶石传来的灼热感和精神力的快速流失。更麻烦的是,这些“腐化造物”死亡时,会释放出一小团混乱的能量乱流和腐蚀性孢子,进一步污染环境,甚至试图侵蚀他的能量刃和净化场。
“幽灵”没有闲着。他躲在林黯用光弧开辟出的移动“安全区”内,利用那根金属管和精准的投掷技巧,将几枚从观测站找到的、类似老式震撼弹的非能量投掷物扔向“腐化造物”最密集的区域。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和强光虽然无法直接杀死这些怪物,却能有效扰乱它们不稳定的形态和感知,为林黯创造更好的攻击机会。
两人且战且进,在腐朽的长廊中艰难推进。脚下粘腻的菌毯严重拖慢了速度,空气中弥漫的能量乱流和孢子更是持续削弱着他们的状态。
就在他们推进到长廊中段,前方怪物数量似乎略有减少时,异变再生!
长廊深处,那股原本只是缓慢脉动的“磐石”锚点共鸣,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强烈的、带着痛苦和挣扎意味的悸动!
与此同时,所有“腐化造物”的动作齐齐一滞,随即变得更加疯狂!它们不再盲目冲锋,而是开始有意识地汇聚、融合!
只见数十只较小的“腐化造物”嘶嚎着互相撞击、吞噬,在翻涌的暗红能量和菌毯物质中,迅速组合成了一个高达四米、身躯臃肿、长着七八条胡乱挥舞的触手和数张利齿巨口的巨型融合体!它散发出的能量威压,远超之前的任何个体!
“是锚点的痛苦……刺激了它们!‘蜂后’在利用锚点的挣扎,催化更强大的守卫!”林黯立刻明白了原因,心猛地沉了下去。锚点的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
巨型融合体发出震耳欲聋的、混杂着无数声音的咆哮,一条粗如水桶、顶端裂开成花瓣状口器的触手,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狠狠向林黯砸来!触手表面布满了不断开合的吸盘和蠕动的尖刺,内部暗红能量沸腾!
林黯眼神一厉,不退反进!他将手中光弧瞬间压缩、凝实,化作一柄极端锋锐的湛蓝长矛,对准那砸来的触手,悍然突刺!
噗嗤!
湛蓝长矛毫无阻碍地刺入了暗红触手,秩序能量与混沌能量激烈冲突、湮灭!触手前半截轰然炸裂,粘液和能量碎屑四溅!
但巨型融合体仿佛没有痛觉,另外几条触手和几张巨口已从不同角度袭来!同时,周围残存的普通“腐化造物”也再次蜂拥而上!
林黯陷入围攻!他挥动长矛,格挡、刺击、横扫,湛蓝的光芒在暗红潮水中左冲右突,每一次碰撞都消耗巨大。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左眼晶石的光芒开始明灭不定。
“幽灵”看在眼里,心急如焚。他的非能量武器对巨型融合体几乎无效。他目光急扫,突然定格在长廊一侧墙壁上,一个被菌毯半掩、标识着危险符号的旧时代高压能源管道紧急泄压阀!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形成。
“林黯!把它引到右边墙壁!第三组阀门那里!”‘幽灵’在激烈的能量噪音中嘶声吼道,同时快速向那个位置移动,取出工具,开始暴力拆卸阀门的外壳。
林黯虽不明所以,但毫不犹豫地执行。他且战且退,湛蓝长矛划出一道道弧线,吸引着巨型融合体的注意力,将其逐渐引向“幽灵”指示的位置。
就在巨型融合体一条触手狠狠砸在林黯刚才站立处,将覆盖阀门的菌毯和锈蚀金属砸得凹陷进去时——
“就是现在!躲开!”‘幽灵’厉声喝道,同时用尽全力,将一根金属撬棍狠狠楔入了被他拆开防护的泄压阀核心!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和刺目的蓝白色电光猛然爆发!旧时代管道内残存的、高度压缩且极不稳定的惰性能量,如同被囚禁了无数年的狂龙,轰然喷发!粗大的能量电弧如同鞭子般疯狂抽打,瞬间淹没了巨型融合体和周围大片区域的“腐化造物”!
纯粹的、未经转化的高能冲击,对这些由混沌能量和有机物构成的怪物造成了毁灭性打击!巨型融合体发出凄厉无比的哀嚎,庞大的身躯在能量乱流中崩解、汽化!周围的“腐化造物”更是成片化为飞灰!
爆炸的冲击波也将林黯和“幽灵”狠狠掀飞,重重撞在远处的墙壁上。林黯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左眼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能量长矛瞬间溃散。‘幽灵’更是喷出一口鲜血,本就受伤的左腿传来骨头错位的脆响。
良久,能量乱流才渐渐平息。长廊中段被清空了一大片,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焦糊和更加浓烈的腐败气味。地面和墙壁上留下了恐怖的灼烧和融化痕迹。
两人挣扎着爬起,都受了不轻的内伤。但前方的道路,暂时畅通了。
林黯望向长廊深处,那里,“磐石”锚点的共鸣依旧在持续,但刚才那痛苦的悸动之后,似乎变得更加微弱,仿佛风中残烛。
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左眼晶石的蓝光虽然黯淡,却更加坚定。
“快到了……坚持住……”